《回来的女儿》中频繁提起的《魔方大厦》究竟是怎样的动画,为什么会成为大家的童年阴影?

我觉得首先要说一下《回来的女儿》里为什么会提到《魔方大厦》,然后再展开说这部作品到底是怎么回事——熬夜看完26个小说故事的我是屑——看完才发现原来李文卓他们根本看的就是动画嘛。

《回来的女儿》中涉及到《魔方大厦》的部分其实只有第一话《玻璃城》。

李文卓明确说是玻璃城的医生把李文文带走了,所以从中推理,一定是某种相似的情节被互文了。

故事的第八集基本已经对上号了。

李文卓反复看他的童年动画《魔方大厦》,也特别喜欢,经常和好朋友一起扮演其中的角色,他经常说的话是魔方大厦的秘密不能与其他人说,只能和魔方大厦里的人说,也就是只能和能对得上电波的人交流,那就是李文文和小秀。

自此与魔方大厦有关的所有隐喻都清楚了。

被关着无法出门的莱克就是李文卓,但他知道妈妈是爱他的。
当然玻璃城里的人也是李文卓,因为只有他是绝对透明的真诚的人。
魔方的中心就是洗衣机——当一切都“旋转”起来的时候,谜团也就解开了——李文文被肢解为碎块了。
玻璃城的医生带走的话,就是将已经被肢解的玻璃人重新组装起来。这段内容不一定是真实发生的,而是廖穗芳借动画剧情给李文卓圆谎用的。

也可能是被王重江用针灸的方式重新拼贴起来了,毕竟他住的别墅里二楼就是四面大大的玻璃窗,也就是玻璃城。

我们回到故事的最开始,李文卓遇到假扮妹妹的陈佑希,下意识把她当做自己真正的妹妹,说出的话是“妹妹,你怎么才回来”,意思是你怎么在魔方大厦里呆了太久。

不过上面都是剧情衔接,下面才是我想展开的具体象征的部分。


X博士曾经写过一篇文章《魔方大厦是怎样成为你的童年噩梦》,这个文章有心的朋友自然会搜到,从这篇文章展开之后,我们会发现一个被集体记忆重写之后的事实:

那就是魔方大厦其实根本不是童年噩梦,而是一种失忆的时代表征,真正的童年噩梦是所处的那个年代。


任何文艺作品都会在一定程度上反应当时当地的社会思潮,尽管看似是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但也依然构筑出一个看似不同实则紧密相关的可能世界,或者按照多列泽尔的说法,叫做Heterocosmica,也就是异世界。和福柯的异托邦,Heterotopia是同一组词。

我们可以简单的将异世界理解为是现世界的一种扭曲变形,或者按照弗洛伊德的说法,那就是梦境的移置。也就是说,我们总能在两个看似完全不同的世界看到一些关联的蛛丝马迹,但这些关联早就被层层叠加的密码所一次次重写过了,我们很难找到现世界的某种蓦仿。

但是这句话反过来说就是:如果靠直觉而不是靠规律获得了密码的人,就能很快发现而这之间的联系,就像李文卓和吕萌萌的交谈一样,一句“那颗真诚透明的心”

而《魔方大厦》的特别性就在于,借用了重重密码,构筑了一些奇特的想象世界,但无一不是在影射现实的生活。

看过《镜花缘》的朋友都知道,《魔方大厦》的本质其实就是异世界大冒险,这些异世界之间毫无关系,显得非常光怪陆离,它体现出一种结构化的大叙事与具象的小叙事之间的张力关系

《镜花缘》有一条不能称其为主线的主线,与《格列佛游记》如出一辙,都是游历。早期的乌托邦世界的寻找,也都是依靠不停的游历的方式,在根系主体上牵连出一个又一个的块茎(rhizome)。

这里推荐两个作品,一个是与此很相似的小说《机器人大师》,另一个是《超级工作室》中塑造的12座理想之城。

如果说《机器人大师》依然还有冒险游历的元素,那么《12座理想之城》纯粹就是借助所谓现代都市生活中常见的测验题让我们回答来掀起想象了:在你看完对这十二座城市的描述后,你希望真实存在的城市有几座?你认为这些城市对人类有任何益处吗?

其中正好有一段评价,非常适配《回来的女儿》与《魔方大厦》的故事。

不断去异世界冒险这件事本身就是大冢英志所说的神魔大战(物语消费)的一种游戏式的延展,意味着地图可以无限扩大。但冒险又是具有目的性的,也就是说地图的完成本身就是冒险的完成。

《魔神英雄传》:神龙斗士诞生记

大家耳熟能详的《魔神英雄传》就是如此,掺杂了大量的RPG元素。在游研社的文章里,也谈到了大量的互文、致敬和玩梗——这在《魔方大厦》中也大量存在,也是异世界穿越作品的鼻祖之一。

于是无限的地图在剧情的连带之下成为了有限的空间。

我们就此把整个叙事方式翻转过来,先做出了地图的构筑,然后在展开故事,当地图内的空间完成之后,故事也就结束——重新回到现世界里。

而在看似不同空间的冒险里,总是将现世界的某种侧面进行极端放大,成为具有强烈魔幻现实主义的叙事风格。

不过,如果异世界被不断游戏化之后,那么那些看似奇怪的元素最后也成为了某种不需要追问缘由的设定贴图,成为被消费的视觉奇观。

现在,魔方大厦的故事已经被郑渊洁改成了纯粹的奇观异世界大冒险,我说的当然是歌舞剧和预备再拍的大电影,还有上面这个书的封面,简直就是光明克系拉满。

感觉要拍成《无敌破坏王》或《失控玩家》。

不过彼时,《魔方大厦》还没有被RPG化,郑渊洁也拒绝用游戏写实主义的方式来写他的幻想作品(不能称其为童话,更应该被称其为幻想小说),于是魔方大厦还是保留了它强烈的时代特质。

需要说明的是,《魔方大厦》也曾经被认为是中国最早的无限流小说,这个观点就见仁见智了。

这里推荐看《魔方大厦》的连环画版,基本上按照小说原著走了一遍剧情,而且比动画版更恐怖。

漫画点击这个豆瓣链接就可以看:魔方大厦连环画全集

戴锦华在谈及魔方的时候,为魔方赋予一种全新的认知,那就是空间与阶级的折叠与区隔。

戴锦华:空间与阶级的魔方 – 乌有之乡

我最早给出“空间与阶级的魔方”这一命题的时候,主要的寓意是在“魔方”的意象上。我大概是中国最早接触到这一玩具的一代人。它曾经极度流行,男女老幼人手一个。
魔方的基本原理和绝大多数单机游戏、桌面游戏一样,是一个变混沌为秩序的过程。它是一个归纳、筛选,最终达到某种纯净,形成某种由纯净造成的美感的过程。它是不同侧面的同色、同质的组合,以及不同侧面的不同色、不同质的区隔。
都市,尤其是现代都市,实际上始终在尝试完成这样一个过程:区隔异质性的人群,区隔异质性的空间,区隔异质性的场域,由严格的区隔而建立起一种秩序。同时,现代都市文化尝试赋予这样一种区隔、秩序以某种诗意和美感。但是,这种赋予经过区隔的异质性空间以美感诗意的文化自身又被区隔。

在戴锦华的比喻中,她的期盼是“我们的都市是一个经过努力、经过暴力所形成的看似纯正整一的魔方,从一个角度望去,我们只能看到魔方的一种色彩和一个面向。只有当我们转动它的时候,我们才看到它的多个面向。”

我自己则认为,魔方还有两个其他的特质,通过单面色调遮蔽其他杂色

戴锦华把物质性的生产者当做一个已经被纯化的面来想象,但实际上生存于城市里形成的魔方并不一定是“所有面都以成为纯洁的色彩”而成为“不同侧面的同色、同质的组合,以及不同侧面的不同色、不同质的区隔”,更多的可能是只有正面是纯洁的同色,它的背面是混杂的无法被功能分区的空间。

详细解析可以看萌娘百科的文章解析,魔方大厦 – 萌娘百科 万物皆可萌的百科全书
这个解析非常重要,和X博士的解析一样重要。

然后,我再推荐一个新的解析:

一颗脑洞豆:一部被遗忘的科幻佳品——《魔方大厦》

知乎的这篇文章说的很好,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郑渊洁写的是历史,而导演导的是未来

《玩具树》表明了人工智能仍需要激活并且能够被关闭的开关时代(动物玩具从树上摘下了就活了,放到树上就又变成玩具)。
《来克一世皇帝》表明了人工智能是中央控制的非自主时代(整个国家的人民都是木偶,都由一根线连接着,由皇帝直接控制)。
《火车上的国家》看过雪国列车的自然懂,也是残余的人类(火车一直不停地运行着,穿过各种灾难异景)。
《锁国密室》中的人类更是直接表明处在原始社会,对于科技一窍不通。

郑渊洁的《魔方大厦》虽然再翻拍可能不容易,但他的另一部作品已经上线了,那就是《驯兔记》,从《驯兔记》中我们能看到与《魔方大厦》连贯一致的魔幻现实主义色彩。

再重提一下,一定要去看X博士、萌娘百科和一颗脑洞豆的解析文章。

我们得到了三个不同且连贯的《魔方大厦》,分别是
创作于1982-1984年的小说《魔方大厦》
创作于1990-1994年的动画《魔方大厦》
以及在2022年被《回来的女儿》提及的《魔方大厦》(1997年)。
而每个作品,都有对应提及的时代思潮影响

于是我们就理解了,小说《魔方大厦》是一个类似《葫芦小金刚》那样的套层加象征结构

套层是来克去往26个不同方格游历异世界的故事——和其他异世界游历一模一样。
但最大的不同是,莱克不想回家,即便莱克有金子般的心,真诚善良,但他就是不想回家。小说的结尾莱克虽然说了“每个暑假都会来魔方大厦一个月”,但他也说了,父母不会相信他的经历,而且在小说里,莱克几乎每集都会拿这个方格世界和自己的家作比对——就和格列佛一样。

这种断绝亲缘关系,投身异世界的意识,我在另一个作品里也看到过,那就是《游戏人生》里的【 】(空白兄妹)。

而象征结构,则是借用一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外壳,隐喻时代洪流下人的被异化的过程。

《葫芦小金刚》里青蛇对抗葫芦娃的法宝和三妖四怪的名称就是如此,小孩子看了之后会为奇幻的想象力所好奇,而熟悉那个时代的大人知道这些法宝到底隐喻的是什么——像是通神钱、穿小鞋、大锅饭、黑吃黑、伸手大王、两面怪都具备类似的象征性。

就如本回答一开始说的那样,一个看似充满想象力的异世界,其实是对现实世界的讽刺。这个评价适用于《格列佛游记》,当然也适用于《魔方大厦》。

表面上是莱克探险的故事,但内里的26个故事没有一个故事是正常的,即便是看起来特别和谐的《吹气马戏团》也是如此,讽刺的是各种大鸣大放以及盛世欢歌。郑渊洁创作这个“童话”的时候所参考的时代思考已经说明了一切。

动画版则通过画面加重了这种荒诞感,对应的是另一个同时代的反思。最后一集《黑蝉乐队》,现在看来更加具有荒诞性——你不选在这集结尾还好一点。

当然还有更多,那就是科幻的对未来的想象。动画改编的故事里,有一半多都牵涉到未来科幻对人的异化,有千篇一律的现代生活(头盔城的故事),有生化人的种族对抗(蓝蜻蜓飞行团),有被分离的情绪(夏河银行),有科技便捷之后的过肥胖化问题(科洛城)。

其实这些故事我们在之后的作品里也看过类似的:

头盔城——《大护法》 《我在伊朗长大》《我们》(扎米亚金)
生化人对抗——《黑镜》
夏河银行——《500年后》《人生切割术》——里面还有一个标语:努力工作,天天快乐
科洛城——《机器人总动员》 《美丽新世界》
神奇的日历——《盛世》
三探樱桃塔——说假话和说重复的话,不能算说话
蚂蚁王国——雅各比的书《杀戮欲》 还有亚伯该隐故事
锁国密事——柯特·冯内古特的《哈里森•伯格朗》
莱克一世皇帝——《1984》

仔细一看的话,《魔方大厦》内蕴着强烈的反乌托邦主题,已经不是能用童年阴影四个字可以形容的了。

这与《回来的女儿》别无二致。

除了悬疑推理走失故事以外,我们还能从《回来的女儿》里看到什么呢?

看到那个时代的乱象。

来源:知乎 www.zhihu.com

作者:乌合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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