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周，一件既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事情发生了：
在币圈乃至整个科技界臭名昭著的 FTX 创始人&前 CEO Sam Bankman-Fried（以下简称 SBF），被巴哈马皇家警察于首都拿骚逮捕，即将引渡回美国接受调查。他现在人在拿骚监狱，明年2月将举行引渡听证会，而且他将不被批准假释。
SBF 在美国被指控犯下2项电汇欺诈阴谋、2项电汇欺诈、1项洗钱（每项最高20年），以及1项商品欺诈、证券欺诈和违反竞选财务规定（最高5年）。
总计刑期最高可达115年。
图片来源：巴哈马司法部
从 CoinDesk 对 FTX 的调查文章，到币安赵长鹏的一系列公开动作，不到一周时间，FTX 崩盘事件的导火索就被点燃，而整个交易所以及平台上最大做市商 Alameda Research 等一系列关联机构的欺诈、资金挪用罪行，在短短一个月内就被曝光。
过去一个月里，SBF 以一种令人费解的“来者不拒”般的姿态，接受了几十上百次的采访，试图“挽回”局面，混淆视听。这些采访数量之多，其话术之雷同，很多人的耳朵都要起茧了……
当然，众人也都在等着 SBF 被被绳之以法，等的花儿都快谢了。然而考虑到他和团伙定居巴哈马，即便投资人和平台用户发起民事诉讼，就算 SEC（只有民事权力）对其调查，也无可奈何——必须由美国司法部门对其发起刑事诉讼，并且触发与巴哈马的引渡合作条款，才可以真正对 SBF 进行人身限制。
令人意外的是，就在本周一，这件看似复杂的事儿居然就这么突然发生了。
巴哈马司法部长办公室指出：该国是在收到了美国有关部门对 SBF 正式发起刑事诉讼的通知之后，才按照两国司法合作条文对 SBF 发起的抓捕。巴方还表示，美国司法部希望尽快引渡 SBF，而该国也会全力配合。
在周一逮捕发生的当晚，美国司法部 (DOJ) 对 SBF 的正式起诉书仍处于封存状态。周二早间，起诉书正式解封，各种最“顶级”的金融诈骗类罪名，SBF 基本来了一个“大全套”。
本案将在美国纽约州南区 (SDNY) 联邦地区法院审理牵头。另外，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 (SEC)、商品期货交易委员会 (CFTC) 也都分别对 SBF、FTX、Alameda Research 发起了民事诉讼。
在本文中，我们将对 SEC、DOJ、CFTC 的起诉书进行分析，试图还原在司法部门和监管者的眼中，SBF 和他的团伙们到底做了些什么。
1. 欺诈和资金挪用，从创立伊始就已存在
司法部起诉书指出，SBF 对 FTX 的消费者密谋欺诈行为，最早可以追溯到2019年——也即 FTX 平台创立的时间——并一直持续到今年11月 FTX 申请破产，才正式结束。
在明知故意的前提下，SBF 及其团伙合谋对消费者进行电汇欺诈，相关行为违反了美国法律。司法部调查发现，“被告明知故犯设计了欺诈的计划和方案，并通过虚假和欺诈性的伪装、陈述和承诺来获取金钱和财产，并且对涉案金钱财产进行了跨州和跨国电汇。”
在2019年，公司创立伊始，SBF 就已经急不可耐地通过挪用 FTX.com 平台消费者资金的方式对消费者进行欺诈。SBF将这些资金挪到加密对冲基金 Alameda Research 的账上，用于投资和支付其本人以及 Alameda 的费用和偿还债务。
至于从 FTX 挪用资金到 Alameda 的方式，主要以下两种：
- 引导 FTX 用户将法币存到 Alameda 控制的银行账户中；
- 为 Alameda，也即平台上的指定做市商，提供“近乎无限”的信用额度。
而这个支取信用额度，是如何操作的呢？
1）FTX 在汇集用户资金并操作向 Alameda 的转账时，直接采用了毫无遮掩的资金混合 (commingling of funds）方式，将所有的用户资金转移到一个名为 [email protected] 的自有法币账户。
实际上这个账户属于 Alameda。通过这种标记方式，SBF 掩盖了 Alameda 在 FTX 的实际债额。
2）SBF 指示员工撰写了特殊的代码，在2020年5月实装。这些代码允许 Alameda 的账户在平台上保持负余额并且不受影响。而任何其它用户账户都不允许出现负余额。
3）然后，SBF 还多次安排 FTX 提高这个账户负余额的额度，实际上为 Alameda 提供了近乎无限的信用额度。没有任何其它 FTX 用户账户可以享受类似的安排。
4）不仅如此，SBF 多次公开吹嘘平台所拥有的强制平仓 (auto-liquidation) 功能，Alameda 可以对其完全“免疫”。
（说句题外话，这一情况跟之前的“妖镍”事件颇为相似。当时交易所 LME 一直不敢对错空了镍价的青山控股强制平仓或追缴保证金，以避免这位超级大客户出现巨额亏损而带崩整个市场。）
SEC 的调查中也指出，在2019年5月开始，SBF 在欺诈 FTX 消费者的同时，也对 FTX 公司股权融资实体的投资人进行了投资者欺诈，总计金额超过18亿美元。
2. FTX、Alameda 疯狂的私益交易
SEC 起诉书写道：
“在（2019年到2022年）这段时间里，SBF 伪装成一个负责任的加密社群领袖。他吹嘘监管和责任的重要性，并且告诉公众和投资人 FTX 是一个创新和负责任的平台。来自全世界的消费者相信了他的谎言，向 FTX 发送了数十亿美元，并且以为他们的资产在 FTX 交易平台上是安全的。”
但从一开始，SBF 就在将客户资产转移到他私人持有的加密对冲基金 Alameda Research，然后用这些资金进行未披露的风险投资，购买奢华的房地产，以及进行巨额政治捐款：
SEC 指出，SBF 在巴哈马的办公室和住所过着奢华的生活，并且将数十亿美元的客户资金投入高风险的投机性交易。然而在今年5月加密价格崩盘，SBF 的“纸牌屋”开始崩塌：
Alameda 的基金投资人要求偿还数十亿美元，然而尽管 SBF 和团伙已经从 FTX 向 Alameda 进行了巨额的违法转账， Alameda 却仍然无法偿付。
此时，SBF 不但没有停止违法行为，反而继续指示 FTX 将更多客户资产转移到 Alameda——继续变本加厉地割散户的韭菜，送到 Alameda 大客户的手上，企图维持这些大客户的关系。
3. Rug Pull 跑路
SBF 变本加厉的客户自己非法挪用行为，不但没有挽救局面，反而进一步加剧了整个局面崩溃的速度。
此时，SBF 似乎已经决定进行 Rug Pull （抽地毯/跑路）的操作。SEC 起诉书写道：
在整个2022年夏天，SBF 继续指示 FTX 转移数亿美元的资产到 Alameda，通过后者进行更多的风险投资，并且向自己以及其他 FTX 高管提供“借款”。
即便在丑闻已经完全败露在全世界面前时，SBF 仍然在继续堂而皇之地撒谎。
SEC 写道，即便到了今年11月，在 FTX 已经面临几十上百亿美元价值的提款撤资要求的时候，SBF 却仍在通过一系列佯装道歉和修复问题的推文，和大量的公开采访，来欺骗它的投资人，试图稳固他们的信心，甚至获得更多的投资，以试图“填补一个高达数十亿美元的大洞”。
4. 终身禁止从业？
在 SEC 的眼中，SBF 似乎已经不再是一个普通的罪犯了，而是某种类似于诈骗上瘾的“疯子”。
在起诉书中，该机构对 SBF的评价是：“若不永久约束，还会继续犯罪。”
当然，这里 SEC 主张的并不是把 SBF 彻底关起来（尽管目前看三部门三份起诉书的罪名合起来已经快等于“终身监禁”了）。
正如前文提到，SEC 只是一个行业监管部门，只有民事监管和执法的能力。它在这里体现出的主张，实际上是对 SBF 进行终身禁止从业。
SEC 这样的要求，可以说完全不过分。
以之前马来西亚 1MDB 腐败案为例，非法交易金额总计有65亿美元，高盛高管 Tim Leissner 个人非法所得只有大约4300万美元，就已经被 SEC 判处终身禁止从事证券业。
而 SBF 这次的罪行严重得多，涉案金额更是无比巨大——若真被终身禁止从业，是相当合理的。
5. 以后还瞎接采访么？
SBF 本人在过去一个多月时间里胡乱接受的各种采访，其中很多内容都将在后续的刑事、民事案件审理中被用于对付他。
比如在 SEC 起诉书中写道：在12月1日的一次电视媒体采访中，SBF 基本直接“认罪”了 FTX 所吹嘘的风控引擎压根没用，因为它并没有在公司高管毫无遮拦的资金挪用行为中，对用户资金进行任何的保护。
在那次采访中 SBF 说：“这些发生的事情，如果我每天多花一个小时思考 FTX 的风控问题的话，我不认为这些事情会发生的。”
再比如，今年11月7日，SBF 发推宣称 FTX 仍然具有偿付能力：“FTX 没事，（大家的）资产没事……FTX 有足够的（资产）来补上所有客户资产……”
SEC 指控他明知“具备偿付能力”的宣称是谎言。现在，这条已经删除的推文，也要被用作证供来指控 SBF 欺诈消费者和投资人了。
再比如，在上个月底的一次 Twitter Space 语音聊天室中，知名反诈博主 Coffeezilla 上麦，向 SBF 发出了一系列精心设计的问题，诱导 SBF 透露了也许他根本就不应该透露的情况：
在10月底11月初公司账面彻底崩盘之前，公司对所有提现请求都“一视同仁”，“先来先得”(first come, first serve)。
然而 SBF 所描述的这个情况，恰巧证明了在 SBF 及其团伙所管理所有机构之间，是存在资金混合情况的。不仅如此，Coffeezilla 再次证明了 FTX 违反了其用户服务条款 (ToS) 中关于“用户资金永远安全，不会被视为 FTX 资产或被借给 FTX。
（资金混合 commingling of funds, 指的是经纪人或交易所将其客户资金与自有资金混合在一起，或将不同来源的非自有资金混合在一起，是一种典型的金融欺诈行为。）
最后，值得一提的是：本周二，也即他被捕的次日，SBF 原本计划出席众议院听证会。在周一晚间被捕后，他原本准备好的证词全文，也得到了曝光。
第一句话，就是：
没错，这位恶名加身但又颇为传奇的年轻创业者，准备在美国立法部门的面前，在全世界的面前庄严宣誓后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是一句脏话。
也许对于 SBF 来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什么神圣的东西了。
一切都只是玩笑而已。
司法部起诉书：https://www.justice.gov/usao-sdny/press-release/file/1557571/download
SEC 起诉书：https://www.documentcloud.org/documents/23448539-sec-charges-sbf
CFTC 起诉书:https://www.docdroid.net/EmmPXDR/cftc-vs-samuel-db-pdf#page=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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