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很期待黑神话悟空,也从小到大喜欢看各种各样的西游题材作品,对游戏中的怪物和战斗都很喜欢。
我是做建筑的,对古建筑特别是唐宋木构,也曾花了些年头在上面,所以看视频的时候,难免会特别关注其中的古建筑场景。
当然,由于并没有游戏背景和内容的完整信息,没有办法做准确的判断。另外就是正片的虚化太厉害,建筑物的细节很模糊,不过有了亲自答的插曲视频,看得就稍微清楚一些。
只是看这两个视频,感觉里面的中式古建筑风格有几个比较明显的问题。
1 年代问题
一般来说,西游记是限定在唐朝的故事,但从几个主要的建筑构件和做法来看,视频中的建筑群基本是明清建筑风格,而不是唐宋建筑风格。
比如屋顶的形制和尺度,整个院落都是偏低偏小,特别是正殿已经做到了重檐歇山,但其鸱尾、屋脊、脊兽的形式和檐口及檐下的做法,都太轻薄和瘦小,而不是唐代那种饱满肥大的样式。
至于视频中的屋顶瓦作和立面隔扇的形式,其实究其来源也不难找,大体上是江南地区园林和古村落里的明清古建筑的样式,包括场景中的色彩和画面的调性,看起来也更接近于南方而非西游记发生的山西-西域一代的北方。
当然也不是说,只要是较大规模的建筑,就必须是按照标准官方法式去做,但从唐以后整个北方地区的历史建筑遗存来看,北方的建筑风格演变是较为缓慢和偏古的,比如宋辽金时代的辽国区域建筑,虽然时间与北宋并列,但其建筑风格长期停留在唐代,比同时代宋代建筑更加肥大和低缓。
而且在古代中国,建房子并不是很轻松的事情,稍微大点的建筑,都会比较讲究,比如地处偏僻的平遥,五代所建的仅仅三开间的平遥镇国寺大殿,也是用足了斗拱级别,而视频中的院落规模和大妖的身份,用的南方民间的建筑风格,难免让人怀疑。
2 官式和民间的问题
中国古建筑一直有官式和民间的区别。特别在唐宋时期,官方的殿堂式和民间的厅堂式的区别是非常明确的。殿堂式的主要特征是斗拱和梁枋形成的类似空间网架的结构层,压在柱头之上,俗称抬梁式,而厅堂则是横梁插在立柱上,立柱通常到顶,俗称穿斗式。
一般来说大型、官方的建筑用殿堂式,小型、民间的建筑用厅堂式。视频中即使是比较宏大的正殿,也是厅堂式而非殿堂式。看起来同样是采用了南方比较多见的样式。而我调研过的一些北方古建筑,即使是偏远小院,也会有殿堂式的做法,比如少林寺后山上的初祖庵。
除非是说蜘蛛精特别重视朝廷规定,拒绝僭越,不管房子多大、开间超标,也坚持使用民间做法。
另外就是存档的土地庙,用了歇山顶和精细的装饰,但从其风格比例来看,也更像明清做法,而我过去几十年见过的民间小土地庙,其实大部分是很朴素和粗壮的。
3 南方和北方的问题
如前所述,整个视频的建筑做法都偏向于南方,比如相对更细且不做卷杀的立柱用材,细长的牛腿,较为单薄的屋面做法(没有双层飞椽和望板但又有封檐板)。虽然古代北方也做板瓦,如佛光寺,但尺度通常较大,而且殿堂通常还是用筒瓦。还有就是院墙顶上的叠瓦为屋脊的做法,也是典型的江南做法。甚至可以说,这种小青瓦的做法基本上是北方不用的,我想制作方未必分清楚北方古代板瓦和南方小青瓦的区别。
当然,确实是南方庭院更有意境,也更招人喜欢,真是北方古代院落是比较粗猛浑厚的,不那么符合现在的公共审美。如果是刻意选择了南方明清民间风格,也不是不行,就看剧情上怎么圆了。
游戏只是游戏,其实也没有太大的必要处处求真,考据历史。何况还是幻想类游戏。
但我听说游戏科学对传统建筑和雕塑专门做了调研,还去了我很喜欢的双林寺,态度是很严谨的,所以就顺手提一些意见。
建筑学已经是小众行业,建筑历史更是小众中的小众,专业研究者全国不过千人规模。要真做的地道、准确,也确实是难为了一般的游戏美工。
但是如果较真的话,起码南北方、明清和唐宋的区别,还是非常明显的,并且对场景的氛围效果影响很大,普通群众也都能感受到区别。
否则像刺客信条、魂系游戏,也不会下大力气去复原他们的古代建筑的面貌。
如果真想把古建筑做地道,可以来问我,专业建筑师和建筑史学者参与游戏场景设计在发达国家还是常见的。我的博士论文写的是当代汉地佛教建筑,古代佛教建筑是基础,前几年把藏传的也写了点,算是补了个短板,不过南传的不熟悉,印度的也没去过,只是看过文献。
我又查看了一下前两年的老视频,有些建筑是比较专业的,但也有些局部看出来是不匹配唐代北方风格的。看起来可能团队比较大,不是每个部分的建筑专业程度都是一样的。还有的局部看起来是仿的日式,如观音禅院的内院主建筑入口。
希望黑神话能早日上市吧,只要能大概差不多达到预告视频的水平,哪怕短一点,也一定要买的。
来源:知乎 www.zhihu.com
作者:袁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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