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你而在的故事”……是啊，爱莉希雅的故事，往世乐土的故事，正是一个因为我们才存在的故事。因为我们铭记，原本的虚幻才有了切实的凭依和记忆，“就像爱莉希雅说的，往世乐土对于后世的人们就只是一个故事而已，可在虚幻的故事中，我们也能寻获真实的感情、创造真切的记忆”（语出烧鸡老师）[1] [2]。也正是因为虚幻与真实的边界在此模糊，我们才得以见证爱莉希雅种下的人性之华，在每个有所感触的人心中生根发芽[3]。
不久前，《致以无瑕之人》的预告PV就如此触动了我，让我写下了一段不知是考据还是故事的神必文学。
现在，《因你而在的故事》又再度令我有所感怀。很多人调侃，爱莉这样既是一切之前最初的律者，又是终焉之外最后的律者，想必是米哈游作为老EVA厨又双叒叕在致敬EVA（新世纪福音战士），又是渚薰又是人类之使徒的。这样的说法的确有迹可循，在31章《致爱莉希雅》中，无论是《人之律者》篇章的“她便是这样降生于世，行于大地，与人类一同长大，与世界一起发芽”，还是《少女初成》篇章的“起初，世界是一片混沌”（创 1:1-2 “起初……地是空虚混沌” , NIV）“那光是好的”（创 1:4 “神看光是好的” , NIV），这些用语字里行间都是满满的犹太-基督信仰气息，有些地方甚至直接化用了圣经和合本的文字。这样的基督风格很有可能就是与EVA一脉相承的，于是很多人猜想，爱莉希雅以自身之献祭换取人类命运的解放，是否正如同耶稣基督当初的十字架受难一般？
一个浮游星海间女孩的神学：基督教与亚里士多德
这样的想法不无道理。耶稣救赎神话的基本结构在历代神学家的梳理下有这样一些要点：人类走出伊甸园，原本完美而无瑕之人就此沾染上罪恶，这些罪恶遍布大地，为了保全公义，让上帝不得不将人类与魔鬼一同送去末世审判的世界末日——本来应该是这样的；但神爱人，因为这样一种大爱，上帝亲自道成肉身地下凡，成为一个真正的人，试图拯救人类，于是耶稣基督出现了，行于这片大地无尽的苦难与罪恶之中，最终担负起全人类的罪恶在十字架上受难，再战胜了死亡而回归，来给人类的罪恶以救赎——“你们是上帝用重价买来的”（林前 6:20 , CCB），这重价就是他自己的血，“要知道，你们从传统的、没有意义的生活中被救赎出来，不是靠金银等会朽坏的东西，而是靠无瑕无疵的代罪羔羊——基督的宝血”（彼前 1:18-19 , CCB）[4] [5] [6]。这样一来，既成全了公义，也成全了爱。
这样的故事结构与爱莉希雅的故事显然有着相似之处：全人类罪恶的命运终末，正是同为十三英桀的苏口中的“世间种种，只是一出被安排好的剧目”“世界的顽疾”；最终的救赎，这种悲剧宿命“被划定的未来”的终结，也正是“神的女儿”爱莉希雅的离去，回到她“诞生的「地方」”。
乍一看非常正确：耶稣与爱莉都是承受着全世界的误解却依然在拯救全世界；耶稣最后的晚餐有十三个人，英桀也正好是十三个；耶稣死后大量教堂建立，爱莉离去之后梅也在月球上建立了巨大的神殿——但是，有着一点根本性的不同，让我觉得爱莉的原型绝不止于此，那就是他们的身份之差。耶稣既是完完全全的神，也是完完全全的人[6]；爱莉却一直都是“神的女儿”，仅仅是“像人一样”。律者，就算是人类的律者，人性的律者，也终究是律者，就像西琳一口一个人类一样，律者哪怕外表再像人，也和人类完全不是一个物种，也恰似动画短片印象曲《TruE》的歌词“如是始源，如是终焉”（the way it starts and the way it ends），对应着圣经旧约和新约中上帝共有的一段自语“耶和华说：我是首先的，我是末后的”（赛 44:6 , CCB）“我是开始，我是终结”（启 21:6 , CCB）——这样的形容在神学里有特殊的意义，只能指自有永有的神。
这一点差距，决定了爱莉希雅并不完全像三位一体论的耶稣，而是更像更早期历史上亚里士多德的“神”[7]。之前许多人诟病我啥都喜欢往诺斯替上套，不管他们是否真的理解我这个视角在表达什么，总之这次是用不上了，可以来点他们喜欢的——没那么多具体的东西、更加形而上学且抽象的古典哲学思维。亚里士多德的神并不像基督教那样具体，而是更接近古希腊的“自然”概念，是古典哲学对“第一因”或者说“至善”的追问[8]——大概是这么一个逻辑，这个世界上许许多多的事物都是不完美的，那么必定有一个与之相对的“最完美”概念存在；正因为有了这个至高的“最完美”，才有了世上的不完美。这种“无瑕”就是亚里士多德的神，在他的道德心理学中，神就拥有这样一种完美无瑕的美德和品性——也就是爱莉希雅口中的“人性之华”。
爱莉希雅的离去，是因为她是“人之律者”，是因为她拥有人的品性，是“人性”的律者、“人类”的律者……那件事只有人才可以做到，只要是“人类”就一定能做到——那就是为律者唤回人性，让此后所有的律者都是“人之律者”。这是神的牺牲，更是人的牺牲，在这一层意义上，神仅仅是无瑕之人[9]，所以爱莉以自己的无瑕、自己的人性，回归了“神”的怀抱，为崩坏种下了人性的种子。
于是这一世代的律者，从一开始就拥有了属于“人”的一面。第一律者瓦尔特的人性，更是几乎完全由活生生的人们产生的。来到往世乐土的雷之律者芽衣，也是以爱寻回了自己的人性。更进一步地，我认为爱莉希雅可能不仅仅赋予了现文明的崩坏使徒“律者”以人性，甚至赋予了“崩坏”本身以人性。前文明逐火之蛾的科学家梅曾提出崩坏可能具有意识，也就是“崩坏神”存在的假说，但爱莉否决了这一点，作为“神的女儿”，亲口否认了“神的意志”的存在，认为那仅仅是一片混沌、一个静候新生的茧。
那么是谁让本来一片混沌的崩坏变成如今这样会教唆律者、古神低语甚至给奥托提示的人性化“崩坏意志”呢？或许也正是爱莉希雅。她回到了她的来处，那大概正是“神”的“茧”之所在，于是她将人性赋予这个静候新生的茧，让“崩坏”本身得以“羽化”——毕竟要在那儿影响律者，也只能从源头影响了。
一个为文明播种女孩的科学：虚数奇点与克尔黑洞
那么，这样的改变具体是怎么发生的？前文明的律者和当代的律者究竟有什么区别？我还没完全想通，不过至少可以看到这样一个显著的现象：两者的律者核心具有本质性的差异——前文明的是0维的奇点，是“死的”；现文明的是1维的奇环，是“活的”。
我很想用最简单的语言把这一点带过去，但考虑到我两三句话概括完也没几个人看得懂，这里还是稍微展开一下好了。首先在主线26章《悲剧的诞生》中，爱因斯坦博士提出了解释前文明和现文明律者核心差异的N+1维虚数奇点假说：考虑到律者核心中的“虚数奇点”指代“可以引发一切超自然现象的不可能构造”，只需要简单改变其维度表示即可解释前文明律者核心的高度稳定性问题和现文明律者核心的不稳定问题。
我在这里假定诸位已经有了广义相对论基础。如果没有，那我一句话概括一下需要用到的内容：物质告诉时空如何弯曲，时空告诉物质如何运动。举个非常不恰当但还算形象的例子，大尺度时空上的引力作用可以想象成一张蹦床，质量越大的物质在蹦床上压出的凹陷越深，所以周围的物体受到该物质的“吸引力”就越大。简单延伸一下，很容易就能想到奇点为什么被称为“超自然现象”和“不可能构造”，因为爱因斯坦方程的这一类解中存在时空曲率发散（趋近于无穷大）的点，在蹦床上对应着一个洞——这被认为是“奇异”的，不可能的。事实上，这一类解在早期并不被认可存在对应的天体，直到我们真正观察到了“黑洞”存在的证据以后。内部存在奇点的天体被称为黑洞，从这个角度思考，律者核心也能算是一种特殊的黑洞。当我们考虑带电磁场的黑洞，也就是RN（Reissner-Nordstrom）度规，此时考察函数
的零点，发现物理上不可能出现
的情形——这意味着函数不存在零点，除了
以外该时空没有别的奇点，即奇点外没有视界包裹，而由于奇点附近的时空性质与通常时空迥异，两者不被允许直接接触。这被称为宇宙监督原理，即正常时空中不能存在裸奇点——这也是律者核心如此构型的一个基本要求，虚数奇点是被包裹在律者核心之内的。
在此基础上，只需要稍加思考，我们很容易就能得出律者核心的供能原理。这里需要澄清的一个谬误是：按照逆熵的测量结果，现文明理之律者的奇环半径在普朗克尺度的20个量级左右——这实际上属于量子黑洞的范畴，这种情形下黑洞本身的吸积效应非常非常地小而无害，以至于在人体内完全可以当成一个正常的原子核去看待[10]。同时，在这种尺度上，霍金辐射效应会变得非常明显，黑洞——也就是律者核心得以快速地辐射能量。不过关于此的具体模型还未有公论，一般认为与AdS/CFT对偶的全息宇宙理论关系密切，因为这能顺带解释信息丢失的问题[11]。AdS/CFT对偶是M-理论与共形不变的量子场论间存在的一种等价关系，描述了M-理论中一系列重叠的-膜可以形成像黑洞那样存在视界的时空几何、这一几何在视界边界又可以近似成一个反德西特空间（Anti-de Sitter space，即AdS）和球面的乘积、这一乘积还对偶于一个共形不变的量子场论（共形场论，Conformal Field Theory，即CFT；一种标量不变的量子场论，意味着共形平坦，即引力不参与相互作用）。如果你还记得我在对崩坏宇宙虚数之树/量子之海的时空结构研究中提出的假说，那你应该对此感到熟悉。
这里直接引用结论，即虚数空间/实数空间的对偶基本类同量子场论方法的AdS/CFT对偶[12]。AdS/CFT对偶的一个例子是5维反德西特空间与边界4维时空的映射。这是全息宇宙论的一个论据，可以用于论证我们身处的时空可能是更高维度的一个投影——这一高维AdS空间对低维CFT空间的投影，恰好对应崩坏3中高维虚数空间对低维实数空间的投影。对于律者核心的虚数奇点来说，我们可以将其理解为从虚数空间向实数空间输出能量的一种爱因斯坦-罗森桥（Einstein-Rosen Bridge，俗称虫洞）。一般的观点认为经典黑洞的虫洞是不可穿越的，但考虑到量子黑洞的相关模型仍有争议，这里姑且认为米哈游选取了可穿越的虫洞模型。
最后，为什么前文明的奇点是“死的”，现文明的奇环就是“活的”呢？有了上述的铺垫，理解这个问题就变得非常简单了：环状奇点一般是由克尔（Kerr）黑洞的旋转形成的，即考虑角动量对时空的影响。事实上，KN（Kerr-Newman）黑洞是允许闭合类时曲线的，这足以破坏时空的因果性，奥托惦记它不是没有原因。这种奇环长期以来都被认为是不稳定的，今年的一项新研究成果有望证明低速下克尔黑洞的稳定性[13]，但即便如此其高速状态下的稳定性、复杂性和可穿越性都足以使得以这类“虚数奇环”结构的律者核心变得更容易遭受影响，自然也就显得更活跃；相比之下，最经典的史瓦西（Schwarzschild）黑洞的奇点那可不要太稳定，自然也就是死寂的、难以被影响的了。
致谢
感谢纽约大学宗教研究系硕士 @AdolShadow 对本文宗教相关内容的协助讨论。
感谢崩学家 @shinano信浓 @Kiraboshi绮罗星 对本文崩坏3相关内容的协助讨论。
来源：知乎 www.zhihu.com
作者：银发三千雪满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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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我实在无法喜欢《崩坏 3》的爱莉希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