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印度小说,关于一位印度版堂吉诃德的成长史

《等待乔纳森》


内容简介

小说讲述了在印度孟买的一座平房里,四位朋友正在等待乔纳森的到来。乔纳森是一个梦想家、思想家、建议者,却被从家乡喀拉拉邦流放至此。他改善着朋友们的生活,解决了他们的各种难题——他破坏了一个赌窝,解决了一个骗子,解散了打算要实行谋杀的骚乱暴徒,解救了可能陷入悲剧的妓女和她们的孩子……但讽刺的是,乔纳森看来能解决其他人的问题,却对自己的家庭危机无能为力。然而,历经家庭破裂、爱情破碎、事业遭毁的他,直至最后,才知道究竟是什么救赎了自己;才知道在生活的前方,究竟还有什么正等待着他。

作者简介

穆尔兹班•F. 史洛夫( Murzban F. Shroff),印度当代作家。曾获 John Gilgun 小说奖,六度获全美短篇小说的最高奖 Pushcart 奖提名,短篇小说集 Breathless in Bombay (2008)入围英联邦作家奖最佳处女作奖,列入《卫报》“孟买十大好书”。长篇小说《等待乔纳森》未经出版就已入围 Horatio Nelson 小说奖决赛,并受到普利策奖得主罗伯特•奥仑•巴特勒(Robert Olen Butler)等著名作家的一致好评。

书籍摘录

二(节选)

就如同蚂蚁涌向蜂蜜,巴利山上有种东西吸引着这个城市电影圈的同人。那些已经成名的,或在成名路上的都渴望在这里拥有一栋别墅。此处,住有旧富、新贵、大亨、暴发户;还有一种趋势与变化:这种变化是悄然无声的、秘密的、有目的的,由野心勃勃的大人物在幕后操纵着。

传闻以前黑豹在巴利山的山坡上漫步,各种各样的蛇潜伏在树叶中。“当然,现在的捕食者和爬行动物都不同以前了,”安瓦尔说,“他们是那些建筑商,起初你看不见他们,等你们看到他们时已经太迟了。”

巴利山在不同的时期拥有不同的植被。从山脚的稻田到山坡的果园,再到引人注目的高尔夫球场,它已从一个耕种小村庄发展到有高度隐私和高尚品位的住宅区。

贯穿整个十九世纪,一直到二十世纪初,这里住的都是欧洲人和英格兰人,他们住在宽敞的殖民统治时期建的独栋洋房别墅,那些开满玫瑰的花园和塞满工具的花园小屋为此处的植被锦上添花。因为这地方特别与世隔绝,又特别缺乏社交活动,所以有一个叫蒂姆·贝克的英格兰人在他的别墅范围开了间英式小酒吧,敞开大门欢迎任何能举杯畅饮、谈趣闻轶事的人。别墅名为“大树”,因为两个丹麦商人,亨宁·拉森和苏林·特博洛提供住宿而出名,他们之后建立了印度最大的工程公司之一。

如果说这个居住区是印度鸟类学家—萨利姆·阿里的家,那是因为这里也是各种鸟类的栖居地。五色鸟、夜莺、赤胸拟啄木鸟、鸦鹃、布谷鸟、黄鹂、戴胜鸟、翠鸟、喜鹊、长尾鹦鹉、扇尾鹟和太阳鸟。一年两次它们聚集在这里,欢快、勇敢地占据在山上,成为此处的一道自然景观。萨利姆·阿里就藏在树后,手里拿着望远镜和记事本,用惟妙惟肖的求偶声呼唤它们。

后来,这田园般的居住地搬来了印度的电影明星们:古鲁·度特和米娜·古默里,戴维·阿南德和迪里普·库玛尔,拉兹·卡普尔i和纳西尔·侯赛因,苏尼尔·杜特和纳尔吉司k夫妇,还有古尔扎·萨赫、吉滕德拉和里希·卡普尔。此处在赢得具有创意和活力美名的同时,又可让它的住户、他们这些艺人保留隐私。还有巴利山的帕西人l,他们那有超长走廊的洋房,他们的花园,他们的狗,他们的男管家和他们的宾利车。这些人中有阿达希尔夫妇、亚历山大夫妇、比宛迪瓦拉夫妇、巴克斯特夫妇、帕塔克夫妇、佩蒂格拉斯夫妇、波特夫妇,塞特納夫妇和瓦迪亚夫妇,他们既是好邻居又是打理花园的能手。

这里首批的高层建筑始于六十年代,在班德拉的第一座高层建筑出现在巴利山上—一座 18 层的高楼。随着时间的推移,泥泞的小道和低矮的砖墙消失了,钢筋水泥的时代逐步取代了木材和石头。随着家庭人口的扩增和柚木价格的上涨,以往殖民统治时期的老别墅都被出售来建8-10层的高层建筑。

贯穿整个七八十年代有更多的高楼拔地而起,也有几座现代风格的独栋别墅。路面拓宽了,铺上了水泥,但这个居住区依旧保持着它的神圣和尊严。那些高楼围绕着山上的生态区而建,种有零星的绿化地带,小片的树丛,畅然而过的微风,这里无疑是一块令住户远离城市喧嚣的僻静之地。

一些商业场所也随之涌现:先是一家美容中心、一家休闲健身中心,然后是一间时尚精品店和一家幼儿园。在这之后,一个大权在握的小区管理委员会出现了。委员会的成员确保街头小贩不会干扰住户,业主和访客的车没有随意停放,树木没有被建筑商随意砍倒,工地的垃圾一天清理了两次,水电公用事业公司在挖路之前具备所有必要的许可证。当然,他们阻止不了的是空地被出售,席卷整个城市的商业浪潮。在千禧年之际,巴利山的房价在该城北郊是最高的。

建筑商现在谈的是大价钱。拥有小块地的业主通过把地卖给他们,就能安顿好全家所有的人。他们可以拥有新建高楼里的几套公寓,把它们租出去,以租金收入就可以养家。小地产业主从未有过这么好的日子,他们这样从中牟利似乎也是很公平的事。

104 号始终抵制着所有这一切变化。在山坡的最高处,独立一隅,一派乡村特色,质朴的风格让人深信住在这里的一定是和蔼可亲的人家。房子的外墙是淡淡的天蓝色,大门是深色午夜蓝,从车道到房前有一段台阶,保安亭几乎总是无人看守。保安是个相貌英俊的年轻人,长着一对深色、迷茫的眼睛。他有时跟两条拉布拉多猎犬玩耍,有时与安瓦尔的两个九岁和十一岁的女儿玩耍,有时他就在保安亭里打盹,就算醒了也不会把访客拦下问话。对访客的问话“先生或太太在家吗?”,他最多用大拇指一挥,好像在暗示“别打搅我!自己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我们对安瓦尔提到他的粗暴无礼,但是安瓦尔总是笑着说:“他只要在那儿就可以了,再说他还会帮两个姑娘扎漂亮的马尾辫呢!他不介意她们称他‘傻瓜’,或者在他睡觉时悄悄走到他身后拽他的耳朵。”


走在车道上,你不会相信这栋别墅住的是宝莱坞最负盛名之一的一户人家。他们没有豪华车队,只有一辆本田雅阁—第一个出现在印度路面上的车款,和一辆耀眼的黄色玛鲁蒂铃木车。车道的右边有很多给客人的停车位,足以停下十五辆车。

别墅包括地面层和楼上两层。窗户没有安装防盗铁栅栏,这是很少见的,因为这是高档住宅区,很容易招来梁上君子或是粉丝。

靠近入口处,过道的尽头是酒吧台,台后的墙上装有一面巨大的镜子。旁边在两个拱门之间的墙上挂着一幅米色的画布,上面用精美的书法写着一段《可兰经》的译文:我们投身今世是为了还前世欠下的债。这世界不是我们的,从来就未曾是我们的。

再往里走,映入眼帘的是宽敞的错层式客厅,给人以热情好客的感觉。穿过巨大的拱门,在装着枝形吊灯的天花板下面,放着一排松软的大沙发,透过造型雅致的玻璃窗和法式门你就可以欣赏屋外的景致了。

客厅的下层是用于举行大型聚会的,厅里摆放着宽敞的大沙发和御座般的大椅子,中间摆着一张硕大的桌子和几个带着结实的弧形腿的茶几。

往上走一个台阶就是客厅的上层了,这里是餐厅,可以容纳十二个人用餐。

在餐桌的后面是一排法式门,打开门映入眼帘是一片碧绿的草坪和灿烂的阳光。这房的设计就是为了融入这些自然要素:它们是至高无上的首批贵客,它们令此处看上去明亮、透气又宽敞。

在客厅的旁边是两间大卧室。房间曾经有人住过但现在是空的,当然里面摆有家具,房间干净、宽敞,空气流通也很好。木制的楼梯,带立体交织雕花的扶手,手工上色的马赛克台阶让你顿时满心欢喜地走上楼。

每一层楼都有很厚重的地毯和精致的老式家具,还有那些书—放在高大、气派书架上的招人喜爱的旧书。每一层楼的角落都摆放着大理石台面的桌子,桌子上放着安瓦尔父母的黑白照。他的母亲,阿米·可汗,双手抱在胸前,双眼明亮清澈,脸上笑容光彩照人,似乎在暗示着她随时准备面对生活的一切挑战。他的父亲,穆斯塔法·可汗,照片上的他伸开双手,正在导演一部电影。

穆斯塔法·可汗在二十世纪四十年代末从勒克瑙来到孟买,那时的他十八岁,一个穷困潦倒但充满梦想的作家。他有头脑、有天分,也有激情,但这些都不能让他攻入堡垒森严的孟买电影圈。每天他都要奔波在摄影棚之间,要写台词、对白、场景,甚至要重新改写剧本,这让他受到了制片人的好评。他们很快发现他善于创新,能在瞬间出谋划策。同时他对音乐很有鉴赏力,所以音乐总监总是征求他的意见,他也一定会畅所欲言、坦诚相见,并不会因他们的名气而生畏。

穆斯塔法·可汗刚开始是个作家,后来成为一名导演,再后来做了制片人。

作为一个作家,他创作了一些宝莱坞最难忘的影片。他改写了男主人公的形象:从一个一本正经、沉默寡言的四十年代的人物转变为一个桀骜不驯的风流倜傥者,一个游侠剑客般的浪漫者;女主人公的形象:也从一个卑躬屈膝、饱受苦难的牺牲品转变到一个招人喜爱的摩登小精灵。

作为一个导演,他令普通演员成为明星,令明星成为超级巨星。

对所有的音乐制作,他都会仔细聆听、精心制作。他与那个时代的天才大师合作,诸如:马杰如·苏丹普瑞,S. D. 伯曼,R. D. 伯曼,基肖尔·库马尔,默罕默德·拉菲,拉一塔·曼杰西卡和阿莎·邦斯勒。他创作的畅销金曲是一个接一个,一直流传至今,那些歌曲还在电台、电视、迪斯科舞厅、聚会、节假日和街队游行时播放。八十年代,迎来了混音版本时代,是穆斯塔法·可汗的音乐开拓了新声,证明经典音乐不需要改版重生,它们自然会决定未来的音乐。

对于那些手头拮据,不能靠自己的天赋谋生的音乐家,穆斯塔法·可汗给予了高度的支持。他呼吁与他合作过的音乐导演们,让这些音乐家加入到他们的乐队。一年两次,他还会在自家的草坪上举行聚会,让年轻的音乐家们来表演,与他的宾客交流,这样他们的才华就可以在那些显赫的指挥家前展现出来,可以令他们继续施展才华并维持生计。

有一位音乐家对他特别感激,名叫威尔弗雷德·戈梅斯·费雷拉(或是威利·戈梅斯,别人都这么称呼他)。他吹萨克斯,弹古典吉他,吹口琴,唱布鲁斯歌曲,穆斯塔法·可汗对他的朋友的所作所为让他深受感动,为此他写了一首歌特献给他—可汗大叔,我们的英雄!当我们需要帮助时,你是第一个援手相助的人—他在容纳上千人的班德拉体育馆里放声高歌。


如果说穆斯塔法·可汗所有的影片都很成功,那是因为他对剧本一丝不苟,如同他策划明星云集的影片制作一样。在巴利山 104 号的二楼,他为编剧们提供丰富的私人藏书,极力主张他们反反复复地阅读剧本,这样他们才会知道如何对他们的情节、人物和电影的寓意提出问题,这些都体现在写作中;他说,如果你叙述描写不到位,在屏幕上也不会闪光。对音乐总监们,他会满腔热忱为他们再现栩栩如生的场景,他们的创作激情因此油然而生,音符也就开始从他们的脑海中跳跃出来—一部气势雄伟、经久不衰的交响曲由此诞生了。

大家由衷地相信,是穆斯塔法·可汗给宝莱坞电影注入恢宏大气的风格。他把浪漫片升华为史诗般的艺术,向人证实浪漫时常与神秘相伴,如同爱总是与恨相随,所以说,他是电影界第一个可汗o。为此他受到那个时代所有导演的尊重,他们都纷纷效仿他编排群星荟萃、绚烂夺目的盛大表演。他影片中的男主角总是备受喜爱,令人难以忘怀。他们通常正直、善良又高尚;一旦愤怒起来,他们就成了十足的恶魔,成了伸张正义和身负使命的叛逆。至于他拍的反面人物,都是完完全全的邪恶嘴脸,肆无忌惮、犹如得意洋洋的魔鬼撒旦,诡计多端,胡作非为。

还有阿米·可汗,充满自信、和蔼可亲的阿米·可汗,全力支持穆斯塔法·可汗的事业。她让他全身心地投入工作,但并没有怂恿他去追求这个行业带来的种种诱惑。

他们两个是在非同寻常的环境下相识的。两个都是一贫如洗的年轻人,都是事业刚起步,都得不到家庭的经济资助。她来自博帕尔p,一个受过印度传统舞蹈良好训练的女孩,她必须资助她的母亲和两个妹妹。她教女演员们跳舞,靠一天连上两个班来弥补自己微薄的收入,他对她的拼搏和敬业精神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一天,他正在摄影场执导一部影片,她突然晕倒了,他立刻飞奔到她的身边。这个勤劳的年纪二十岁的姑娘,对舞蹈的专注就如同他对摄影镜头一样。他为她要了一把椅子,让她坐下休息,叫了一杯新鲜的柠檬水给她提神。这让女主角很不开心,她怒气冲冲地走开了,把自己反锁在化妆室。一个微不足道的舞蹈演员得到如此关注,她怎么可以咽下这口气?!

如果换了其他的导演,特别是像他这样的年轻导演,一定会前去安抚女主角,站在她的化妆室门口,恳求她回来。

相反,他让摄影小组停止工作,他说他决不容忍有人在他的摄影场耍性子。如果制片人不喜欢他这样做,他就把制片人也换了。

当然,制片人没有不喜欢他的做法。年轻的穆斯塔法备受尊重,不仅因为他才华横溢,同样也因为他处事坚决果断。也就在那一刻,他为自己又赢得了一个爱慕者,他能感觉她那份深藏内心、忠贞不渝的爱。

就这样,他们开始约会了,一个舞蹈演员和一个导演,二人都是在这个无情的城市和无情的行业中艰难度日。

见面时,他们分享彼此的梦想、希望和沮丧,他们肩负的家庭责任的重担,还有,那几乎是空荡荡的午餐盒。

每天,他打开午餐盒,拿出面包和鸡蛋,她打开她的午餐盒,拿出印度薄饼和泡菜。如果有一天他们有可能出去吃晚餐,那一定是一个吃着,另一个就假装吃饱了看着。

结婚时,众人纷纷猜测,面对他的名气和将来必然的成功,她如何将这段婚姻维持下去。

事实证明,她是他最强大的后盾,摄制组的每个成员都敬佩她。她有这样的本领—让人人都能感觉自己与众不同。拍片时,别墅就成了工作场所,阿米·可汗也就担起了对人关怀备至的慈母形象。那时,令人赞不绝口的饭菜总是奇迹般地准点供应,大家疲惫的心灵和低落的情绪也因此而振奋。到了深夜,不管多晚,总有车等候着年轻的女助手,把她们送回家。是谁雇的这些车和司机?有谁查过这些司机的背景,确保他们是可靠的?所有人都心中有数。

摄影组里的很多人都愿意向阿米·可汗敞开心扉,诉说各种问题:他们事业的苦恼、人际关系的苦恼、为人父母的苦恼。有时,甚至是因为不能达到穆斯塔法·可汗的厚望而感到沮丧,不管怎样,她都会全神贯注地聆听,像慈母般安慰他们,给他们建议。

在穆斯塔法·可汗的剧组,不少年轻的助理们在他影片的拍摄场地找到了自己的罗曼史。如果他们能负担得起婚礼的昂贵费用,那一定要感谢阿米·可汗,因为是她为他们提供巴利山 104 号的草坪举行婚礼。

就是非电影圈的朋友像普拉肖特、德鲁夫、乔纳森和我,也同样感受到她的爱和尊重。坐在餐桌旁,容光焕发、和蔼可亲的女主人阿米会谈起她的人生经历,讲述他们的经历,此时的穆斯塔法·可汗总是开心得陶醉其中。

题图为电影《我的个神啊》剧照,来自:豆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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