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绿皮书》拿到第 91 届奥斯卡最佳影片时,感到失望的不只是部分观众和大多数影评人,还有《黑色党徒》的导演斯派克·李。在奖项宣布的时刻,他被目击到愤怒地起立走向观众席后部,然后转身和坐在他后面的乔丹·皮尔进行了一番对谈,接着继续冲向出口。虽然李最终还是决定回来,但是在获奖者致辞时,他选择了背对舞台。
李的《黑色党徒》最终拿到了最佳改编剧本奖,似乎弥补了他 1989 年的经典作品《为所应为》(Do the Right Thing)落选最佳影片提名的遗憾。他提到那次失利和本届的结果时说道——
每次某人开车载某人去某个地方,输的都是我。
斯派克·李
1989 年获得最佳影片的是《为黛西小姐开车》,讲述黑人司机霍克为犹太富孀黛西当司机、种族隔阂日渐消除、最终两人发展出真挚友情的故事;本届赢家《绿皮书》,恰巧也是一个 60 年代的载人故事:黑人钢琴家唐·谢利(马赫沙拉·阿里)要前往种族歧视严重的南方巡演,找了一个白人托尼(维果·莫特森)做司机,两人根据绿皮书(专为黑人而设的旅行指南,标注了各城市中允许黑人进入的旅店、餐馆)的指南开启公路冒险、共度难关。
两部电影的共同点还不止一处。《为黛西小姐开车》用细致幽默的表达记录日常点滴,想在银幕上缓和社会问题和种族矛盾,它被认为是白人的自我满足,因为现实没有这么美好;《绿皮书》像是反向《为黛西小姐开车》,它的获胜被一些媒体评价为“让这届多元化的奥斯卡所付出的努力白费”。
《绿皮书》确实是部节奏良好、轻松讨喜的喜剧片,有个经典的种族和解故事,然而是“白人救世主”视角——虽然钢琴家是雇佣者,但无论从海报设计还是剧情来看,白人司机都是主导位,最终也是莫特森获男主提名,阿里获男配提名。
它的剧情也停留在几十年前的套路,一个好心的、圣人一样的黑人,教会骄傲的白人如何接受其他种族。最根深蒂固的种族矛盾被喜剧轻松带过,“将漫长、野蛮、持续性的种族歧视历史简化成了一个难题、一种配方、一个戏剧性的等式,可以被轻松平衡和解决”、“帮助观影白人卸下了系统性种族歧视带来的某种责任”。
谢利这种黑人角色有个专有名词形容——“魔法黑人”(magical negro,最早由斯派克·李嫌弃性地提出),其存在的唯一功能就是帮助或改变一个白人角色。
它 60 年代的背景和描述矛盾的方法,很容易让今天的人们为之骄傲,“看,我们已经进步了那么多”、“我们现在做得多棒啊”,也给人一种种族矛盾属于过去、它在今天都被解决了的幻想,很能迎合期待被告知自己做得很不错的白人观众。它没试图用更宏大的视角讨论社会议题,反而把傲慢与偏见聚焦在一对一的关系上,仿佛在说“也许人人都有点种族歧视,但只要做个更好的人就可以了”。
一种一言难尽的偏见也延续到了角色之外。它根据真实故事改编,然而现实中的唐·谢利家人指控这部电影的剧情和真实事件相去甚远,是一部“谎言交响曲”。他们说,司机托尼仅仅只是个被雇佣的司机,并非谢利的朋友或导师,更不可能像电影里一样反过来教他黑人音乐。
需要指出的是,本片导演法雷里只在听取托尼儿子瓦莱隆加的叙述后撰写了剧本,而没有去征询谢利家人的意见,理由是“以为谢利没有什么在世的亲人”。
在更强力的竞争者面前,《绿皮书》的获胜让人有点讶异。人们怀疑是偏好投票制导致了这个结果——投票者在选票上按喜好排列候选名单,接下来的计票会先淘汰得票最少的提名者,但为了让这些选票仍有影响力,列在 2、3 位的电影将被计算票数,相当于得到了第一位的权重。这种制度保证了结果的广泛性,选出的就会是最安全的、“最少人讨厌”的电影。
所以,《绿皮书》获胜可能是最奥斯卡的事情。
题图来自《绿皮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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