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翀是戏剧导演,作品具实验性,大胆且善用影像,关注社会现实,提及创作过程时他会使用“狂野”一词来描述灵感状态。
本科在北大学法律,去夏威夷念戏剧硕士,后于加州大学尔湾分校完成戏剧博士,如今作品活跃于国内外戏剧届。王翀正以平静、专注的方式,坚持自己独有的一套文化态度,而这种“故意为之”可能在高中时期就已初显露了,用他的叙述,“春节通过独自一人在房间内打电子游戏,来对抗春晚文艺作品的庸俗”。
他如今住在“停电亭”,一个没有铺电的住处。他也不用手机。
王翀此前已接受过《好奇心日报(www.qdaily.com)》多次采访,分享过很多关于他作品的观点、当代戏剧创作、其思路及处境。不过这次采访有些不同,通过邮件提前获得信息,我们在一天的下午拨通了导演母亲家的座机,与他聊了聊日常生活。
除此之外,他分享了关于住在“停电亭”的心得、如何度过时间、以及一些书目分享。
Q:好奇心日报(www.qdaily.com)
王翀:戏剧导演
Q:描述下你的一天,作息是怎样的?
一天一般晚上 12 点左右睡,早上 8、9 点起。因为我平时住在“停电亭”,那里没有电,所以像今天这样打电话聊我是没法呆在那的。
对于时间感知会比较敏感,住在那儿更多地能感受到自然的潮汐,早上阳光能够唤醒,晚上到 10、11 点了,人就非常自然地很困了。工作上,戏剧排练就去排练场,比较规律。
Q:“停电亭”具体是怎样一个地方?
其实就是我家,在大望路,整个装修和设计是我自己定的,所以在装修时没有铺任何电。
屋子约 30 平米,为了尽可能利用自然光,家里布置很空,屋子里的家具、地板全是白色的,壁床能够推入柜子,椅子可折叠,是一个极其空的白空间。洗手间在家最深处,没有窗,于是放了 2 块 1 平方米的玻璃正对着,尽量利用阳光。
“停电亭”也隔绝电子设备。在屋外放着一个保险柜,有朋友或我自己进家之前,电子产品都需要放进保险柜里。我不用手机,随身携带的是一个 iPad mini,能回邮件,满足一个最基本沟通,它的大小正好能放入保险柜。
Q:如果晚上有访客来,你们会做些什么事?
客人来会点着蜡烛,不点就太奇怪了。晚上喝喝酒,聊聊天或弹琴。
我在东京买了一个跟望远镜差不多的万花筒,阳台上放着一把高脚凳,能在上面俯瞰世界。还有一些小玩意,比如不用电的八音盒、不用电的照相机。
Q:在没有电和网络的情况下,如何度过时间?
在里面生活,最好是根据日出而而作,日落而息进行活动。白天正常阅读、写作,晚上没有电,但点蜡烛还是能读的,就是稍微费点眼睛。
今年(2018年)读掉的第一个剧本是《如梦之梦》,读那个剧本是有天夜里忽然醒了,我起来点着蜡烛,可能读了 3 个小时。事实上,有些夜里醒来会担心或焦虑,因为在那里头是不知道时间的了。
Q:那该如何判断时间?
搬进“停电亭”后,我练出一个能力特神奇,估算时间特别准,误差能在半小时以内。首先根据日光、作息的微妙状态、行人姿态三个因素配合去判断,随后逐渐成为一种习惯了,因为每天都这样。
Q:能列举个观察吗?
比如家对面楼顶上一个广告霓虹灯牌,在每天晚上 11 点左右关灯。楼下行人在早上 6 点多非常少,但一等到 8、9 点,明显热闹了。
它是一种结合了声音的多重感受,不单单是视觉,声音在早晚高峰期间变幻,大望桥那头汽车开始堵得很长,喇叭声、噪音,这些全都是判断的因素。
Q:对于时空的敏感跟戏剧是一种怎样的联系?
戏剧处理的是在一个有限空间内的一段时间。资源是有限的,跟电影不一样,电影能变换场景、特效,而戏剧是舞台上的,在非常有限的时空里,你又要保持观众注意力、跟手机和微信去进行较量,这其实是一个特别艰难的工作。
戏剧尤其关注当下。导演清空头脑去关注当下的时间,演员关注当下表演的感受,而不是记忆中资料库里一分钟他在干什么、上一分钟在干什么。联系是一分钟一分钟地下来,存在于不断连续性中。精神集中是至关重要的。
Q:需要控制哪些因素?
空间要干净,声音要干净。
空间干净是说在排练之前把空间整理清楚,让它没有干扰,变得中性。比如在人们视线中,不能堆着一坨东西或中间挡着椅子,那是跟当下无关的、存在干扰的事物,又或者特别嘈杂的声音。这跟手机和智能通信给予现代人处境的感受很像,这都相当于空间中的一些杂物,与作品、行动、角色及情境无关。
Q:你之前作品《平行宇宙爱情演绎法》里时空就是多维度的。
对,不同时空用镜头的形式给创造出来。在那个世界里,操控时空的是一只不断奔跑的仓鼠,它变成了时空之神,似乎代表主宰爱情时空转动的主人。原剧本是英国人写的,仓鼠是我们创作过程中创作的。
戏剧创作永远是一种倒推着的艺术。先提前定了演出时间、陆续放出宣传,然后才是真正攻坚的创作过程,作为导演在演出之前的 2 个月内完成。同时想法、灵感在其间不断变换,推翻又重塑。它有一个特点,导演艺术极大程度地在改变一种默认的想象氛围,这是创作过程中的时间性。
比如 2019 年 7 月我在上海有一个新戏,叫《天堂隔壁是疯人院》。这件事在 2018 年秋天就确认下,随后我去上海做工作坊,这是创作的第一个阶段。然后当时在过程中产生了一个非常狂野的想法,我想把它做成一个黑帮片,但一周后很快想法转变了,最后是一个关于城市底层小人物的故事。它形成在逻辑与感受之间。
Q:这一年的主要工作是什么?
2018 年主要工作是在几个城市巡演这些戏,去了乌镇戏剧节,作品《雷雨2.0》《群鬼2.0》去了纽约和荷兰的两个戏剧节。现在在翻译莎士比亚的《罗密欧与朱丽叶》,2019 年会出版一本翻译的书《空的空间》,是一本戏剧表演艺术的经典。比较坦然的一年,没有太着急去做新戏。新戏《三国演义2.0》在上海已经开始排练了。
Q:最近最常去的地方是哪?
爬香山公园。1 月 1 号早上就去了一趟,曾有一段时间练爬香山,比较痴迷,最快一次 29 分钟就登顶。好玩,能闻见植物的味道,还能锻炼身体。
真的不知道能不能实现,但有这样一个梦想,爬中国的珠穆拉玛峰。
Q:还有哪些度过时间的方式?
游泳、滑雪、打电子游戏。
2018 年靠自学,真正学会了游泳,之前对水存在恐惧。因为“停电亭”没电,冬天就去健身房洗澡,反复游突然学会了。最近也开始滑雪,不久前爬了四川四姑娘山。更年轻时喜欢踢球、运动,但现在明显跟过去不同,现在变成了一种几乎对生命的留恋或证明。
Q:从 2016 年开始你就不使用手机了。
对,时间会变得更完整。最简单是一个时代焦虑。有手机,老觉得有东西在找你,似乎存在一些重要信息不可错过,但根本没那么多重要内容。有重要信息通过家人或朋友人肉传达,还能做到一个信息筛选。
跟人约见面,走在路上,有时会问路人现在几点了,一般这些时候是焦虑的,对时间失去把握度了。时间对于我,仍令人心生敬畏,但也让我更享受当下,有时什么事都不做,也觉得挺好的。
Q:2018 这一年最大的变化是什么?
人变得更敏感,不是受到刺激、冲击的敏感,而更像是沉下来的、更稳的感受。有点像湖水,也会对外界做出反应,有风、鱼、虫子,但已经不需要大风大浪了。
以前对网络文化没有特别清晰的认知,比如微信、微博、支付宝,好像必须去关心那些打着引号的重要当下。现在这种生活,对于时间和空间的感知都不一样。在网络当下形成流量的讨论,只发生在当下,很快就蒸发流走,里面没有任何具有力量的东西。
Q:对小时候过春节有什么记忆?
印象最深的是,高中时候通过打电子游戏度过春节。
那时觉得春节联欢晚会是俗人看的,我必须以另一种行为去身体力行反抗这个,所以别人在看春晚,我就一人在房间打游戏。大多数时候其实就是故意不看。后来变成一种文化上态度了。现在还喜欢打游戏,只在我妈家打。
Q:那推荐一款游戏吧。
《地平线:零之曙光》。构建了一个非常宏大的未来世界,在那里人类已经灭绝过一次,操控的是原始人,然后由原始人再去挖掘人类一轮千年盛世中的愚蠢。背景深具人文关怀,探讨人跟科技、自然与人类的关系。
Q:你认为浪漫是什么?
如果把爱情局限在浪漫里边,是把浪漫这词给浪费了。浪漫是针对生活的,是敢于奇思妙想,敢于突破常规。反常规也是浪漫的。
Q:最喜欢的职业?
如果不能搞戏剧,想搞建筑,理由是觉得好玩,对空间处理特别诗意,且十分关键。
Q:推荐几本适合阅读的戏剧入门书。
戏剧爱好者:《戏剧第六版》。小说爱好者:《马伯乐》。非虚构爱好者:《苏联的最后一天》。
图片均由王翀本人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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