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REZZATURA … 男装的最高境界？

一个不能说出口的字

男装世界里，每当提到某个字，都能感觉一种至高无上的仰慕。这个词有着不可侵犯的神圣感，不能随便用，有如希伯来人不能说出“上帝”的名字一样……好的，我是有点夸张，但可能只是一点点……

它是众多男装爱好者心目中最终极的境界： “Sprezzatura”。

“Sprezzatura”，无论在中文还是英文都没有能取代它的直译字— 可能也因为这样，更显它的神秘与高深。这几年，它的流行程度，甚至让它产生出了一个缩短了的英文调侃版：“Sprezzy”。

到底“Sprezzatura”是什么意思？间单来说，它代表“不经意”、“我不在乎”、“不拘小节”。一般来说，大家心目中的“Sprezzy”，是这样的：

“Sprezzatura”这个字源于意大利是最恰当不过的，因为它代表了我们心目中意大利人（尤其是南方那波里地区）的那种不羁与自由的穿着风格。（之前简单介绍过意大利西服与英国西服的区别：https://www.zhihu.com/question/21287663/answer/567123148 ）。

而这个字的兴行，似乎跟另一个意大利字有着密切的关系：Pitti Uomo。

另一个意大利字：PITTI UOMO

Pitti Uomo 是世界上最大的男装买卖场，每年两次在佛罗伦萨举办。它除了是业内人士的聚集地，更重要的是，他们在会场上穿上最流行的服装，扮演着自己活生生的招牌。随着近年南意大利风的盛行，网上充斥着无数跟下图差不多的活动照片：

眨眼一看，他们都跟之前的老爷子差不多Sprezzatura。可是，事实是否真的如此？

如果你细看上面两张照片，跟第一张照片里的老爷子比较，第二张照片里的人们，慢慢会显得有点不够“真实”，或者不够“诚恳”。你会觉得他们的“随意”，他们的Sprezzatura，并不是很有机。

不得不承认，高龄人比奇年轻人更显自然、大方。所以，请看下面例子：

前几年的Pitti，到处都能看见这种手链，配上西服，刚好打破传统的西服，完美呈现出Sprezzatura。

可是……当大家都用同一种方式表现自己的“反传统”时，其实只是新瓶旧酒，换了一种传统而已。

还有前几年Pitti流行过这种穿法：

利用皮手套代替方巾，确实很出其不意，可是……

当大部分人都这么穿的时候，你会问：请问另外那只手套哪儿去了？

所以，无论在国内外网站搜索 “Sprezzatura”，基本上看到的是意式（那波利）西服风格，还有Pitti广场里各种孔雀男与大叔们….我感觉，大家对于它的认知，还是比较表面的。

“以无法为有法”

这让我想起李小龙创始的“截拳道”。

截拳道的唯一规则是“以无法为有法，以无限为有限”。意思是，不要像其他武术传统一样，有“正确”到招式，而是，让每个人寻找适合自己的招式。当时，李小龙授课，组合了很多不同武术派别里，他认为最适合自己，还有自己学生的招式。而到了后来，这些招式就变成了截拳道的“传统”。

就跟Sprezzatura一样：它已经慢慢从反传统变成了一种新的传统，失去了它原有的意义。

所以，真正的Sprezzatura是什么呢？

历史记载

在1528年，意大利文艺复兴的高峰，Baldesar Castiglione撰写了一本《廷臣之书》(The Book of the Courtier) 。这本书记载了作者认为人们在宫廷与公众生活中，该有的品德。其中有一段，大概的意义是：我们该极力避免在任何情况下表现出矫情，取而代之的，是从容不迫、放松、自然的态度。他把这种态度形容为“Sprezzatura”—这个字首次被记载，就是在这里。

但Sprezzatura并不仅是“不费力”，它还包含着的意思就是，要达到“不费力”，首先需要一定的思考、设计、探索。既然无法直译，我们就不尝试去翻译它… 或许它就像一直蝴蝶一样，无法抓住，而万一把它抓住，变成标本，就失去了生存的意义了。

欣赏蝴蝶的最好方式不是变成标本，而是观看。以下是三个Sprezzatura让我联想起的三件物件：

Sprezzatura三件

首先，四手结领带。这是最简单的领带系法，那些校服要系领带的小学生都是这样系的。

我前几天去拍证件照，老板娘指着我的领带说：“歪了！”我说：“没事。” 但她负责人地坚持：“不行，歪的！”我说：“真的没事，故意的。”她用不可理喻的目光看着我：“故意的？….”后来，虽然我没有要求，但我看见她很负责任地用PS熟练地修了我的头发，我说：“不用修了”，但她还是忍不住把我脖子拉长了。我怀疑当我没留意的时候，她把我领带也P直了….

我的领带肯定是歪的，为什么？因为是个四手结，本身就不对称。我一直深信，相对于完全对称的温莎结，四手结更Sprezzatura：

四手结更人性，更出其不意。

被誉为史上最酷的男明星史蒂夫·麦奎因偏爱三件套，领带从来不打温莎结，而是最简单的四手结。这些因素加起来，成为了他独有的Sprezzatura。

我想起建筑师勒·柯布西耶（Le Corbusier）那不对称、柔软、充满层次感的领结，跟那双极简、严厉的粗框眼镜，两者之间产生出强烈的碰撞与平衡：

我想起布克兄弟的OCBD：领尖扣牛津布衬衫。

它的灵感来源于马球运动员的运动制服：为了防止衬衫领子吹来吹去，就在领尖上按了个纽扣。同时，牛津布的质感比较粗，所以自带WabiSabi（见下面解释）。我穿OCBD的时候，从来不熨：1.因为我懒；2.布料上的褶皱更显它的质感。

听说，当波普之父安迪·沃霍尔(Andy Warhol)拿到他第一份工作的工资，就立马去买了几十件布克兄弟的OCBD。Warhol的发型、他对于 Ivy Style （常春藤风格）的演绎、那件OCBD、永不离身的照像机，再加上他的态度，形成了他独有的Sprezzatura。

还有一位布克兄弟OCBD的忠实粉：

据说，意大利企业家 Gianni Agnelli拥有上百件布克兄弟的OCBD。这是个意想不到的选择，因为精致的手工意大利西服，通常会配搭手工高支衬衫，可是，老爷子却选择了代表美国工业流程的成衣衬衫。更重要的是，看看他的穿法：他永远也不把领尖的扣子系上，更重要的是，他的手表是戴在袖子上面的！…… 这一切，让很多人称他为Sprezzatura之父。

Sprezzatura： 实用主义 还是“侘寂”？

男装评论家Bruce Boyer对于Sprezzatura 有一种比较马基雅维利主义（ Machiavellian）的见解：他认为，一个能干的人，如果能摆出一副从容不迫的态度，试想，万一他真的要努力了，他的能力该有多高！哪怕不经意是一种伪装，也是值得的。

相对于Boyer的实用主义角度，允许我在这里提出一个对于Sprezzatura比较“鸡汤”的见解：

不知道大家有否听过，日语中的一个概念，叫：“侘寂”（Wabi-Sabi）。

跟Sprezzatura一样，“侘寂”没有中英文的直译句，大概的意思是“残缺的美”：“不完善的、不圆满的、不恒久的，现今一般也可指朴素、寂静、谦逊、自然等等。”（来自百度百科）

Sprezzatura所追求，是把死板的规条打破，把没有生命力的“完美”变得人性化。这些不完美，可能是故意营造的，但更有趣、更自然的不完美，是与生俱来的。音乐家布赖恩·伊诺（Brian Eno）说过这句话：“所有乐器的特点，其实都来源于它们的局限。” 我也想起导演马丁斯科塞斯（Martin Scorsese）说过，他拍的动作戏之所以有特点，是因为他不会拍动作戏。意思就是：他对于一般动作片的拍摄套路不熟悉，所以只能发明自己独特的拍法，自己的语言。

Sprezzatura不仅跟衣服有关，更是一种生活态度：我们怎么穿这些衣服、我们的言行举止、价值观、审美。与其说它是一种穿着的境界，不如说是一种自我认知的境界。希望大家都能找出自己的“侘寂”，活出自己的Sprezzatura！

来源：知乎 www.zhihu.com

作者：严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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