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访谈在若昂·路易斯·卡里略·达·格拉萨经常工作的工作间进行。我们享受到了使用西班牙语访谈的礼遇,这不愧为葡萄牙式的礼仪,既塑造了他们作为主人温文尔雅的声誉,也营造出了亲切的氛围。工作室成员展现出来的平和宁静的气氛从一开始就弥漫开来,但这种恬静的感觉在访谈开始之后又丝毫不失效率。他用毫无瑕疵的、纯正的卡斯蒂利亚西班牙语作答,回答清晰、简洁、中肯。对于他掌握的五种语言,他也都能够做到同样出色。
他的应答控制着对话过程。尽管有几个议题在对话的不同部分有所反复,访谈的文字记录并没有调整过顺序。这些议题在访谈中是主要的焦点,在这里通过索引的方式总结如下:领域作为人类活动的基础,它的张力和矛盾是激活建筑的机制,原初环境的启发性能量,他对故土的热爱和他早期在此的经历,他明晰的新理性实用主义思想,以及他作为老师的工作和建造科学,这些都是对若昂·路易斯·卡里略·达·格拉萨而言不可分割的串联要素。当谈及自己的作品时,他总是喜欢提到一些吸引他的当代建筑师和艺术家。他表达了对超越句法而至语义的建筑语言的欣赏。他讨论风格和细部,哲学和职业能力,最后,他的态度归结到了一点:建筑是一个建造、认知和交流同时进行的过程。
安东尼奥·吉梅内斯·托雷斯(以下简称Torres):当你描述你的作品项目时,你最先提及的经常是领域。你是否认为这是你设计起点的反复出现的特征?
若昂·路易斯·卡里略·达·格拉萨(以下简称Graça):我喜欢去想象一块领域,它具有特殊的结构,这组成了这个星球上支撑人类生存的最基本的系统。同时一点一滴地,我们在领域上逐步进行建设,它曾经也拥有其它特征,例如它本身的野生特质。
这种思想将所有可能为一个项目形成特定场所的东西组织得更加均质和谐。同时,我认为,不论在里斯本、沙漠、亦或是纽约,都存在着一个基本的参照点——领域或者景观,以及它本身特有的结构和元素。具体而言:这些元素包括天气、太阳的运动、庄稼和自然植被、以及建筑和使用这些空间的人们的文化,因为所有这些可能都很有意思。
所以,作为最初的起点,我几乎总是有两个普遍的主轴:一方面,项目所在的领域和它的特征;而另一方面,就是设计方案。西扎对于后者曾这样说道(而我也对此深表赞同):设计方案“是对改变的集体需求”,虽然有时那更多的是项目本身而不是其它。同时,你总是可以发现集体的特征,换句话说,当你建造的时候,你进入了一个与社会、与它所意味的一切东西的对话当中。要建设一个完全私人的东西是非常困难的,这根本不会发生。
所以,自从我开始工作和教学时,我就对领域给予特殊的关注,这优先于其它所有一切。不排除这样一个事实:追溯到城市被高度认可的过去,特别是作为意大利文化的结晶,城市与它所在领域的结构可能相互协调,也可能不够协调。那也允许我,带着几分年轻人的自大,来畅想我可以设计出某些比那些已经存在的东西更为合适的建筑。但我同时也相信因为一些实际的原因或者是错误,这些城市并不是如我所想设计的那样有意思,或者至少并不像那样正确。如此想来,虽然我一直都想完全的接受这些城市,但所有的一切现状显然与我的想法存在一定的矛盾。我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一本我上大学前读的阿尔瓦·阿尔托的书的影响,在书中他写道:设计是对既有矛盾的克服。阿尔托将此作为起点,我这些年来也对此很有兴趣,不过是以一种不同的方式。
Torres:当你设计一个重要的城市项目时,这种领域和城市之间的关系,这种激进的对待领域的方式(说其激进是因为它直接针对根源)也让你激进地对待这个场地,力图去探寻它最原始的景观吗?
Graça:我喜欢想像我们像初次尝试一样去做事情。比如说你行走在通往阿尔罕布拉宫的山脊上,知道河水顺山而下,也了解这条山路业已存在了数千年,而且每一次的行走都是从同样的路线到达阿尔罕布拉宫屹立的山顶,在那可以俯瞰格拉纳达冲积平原。
我非常迷恋于在每一个项目当中去重塑这种感觉,想象一块领域。例如被建造得十分美丽的格拉纳达的阿尔罕布拉宫,它早先可能是一块更本真的、更原始的领域。正如有史以来第一个到达此地的人的感受一样,当人们进入或者穿过这个空间时,被这里的空气、飞鸟、自然、树木还有阳光打动。我非常有兴趣去追寻我们的根源,那些感动我们的最原初的本质。正因为如此,我一直试图去建造一种假想的、先于建筑而存在的和谐。
Torres:你是在暗示目前的建筑学思想高估了人类的理智而低估了我们动物性的部分吗?
Graça:有的时候我被描述为一个新理性主义者,对这一点我并不反感,因为我确实尝试着把一切可能的事情理性化,作为我们工作的基础。但是,也会出现这样的情形,我们无法解释其中的原因。当它们被发现时,出乎意料地打开了通往新的可能性的路径,这会让我们立即兴奋起来。我们建筑师对此非常迷恋,因为这些几乎无法言说的盛衰一直都有着不可思议的表现和力量。
我认为建筑学本质上来讲是一个学习的过程,这也是为什么我在埃武拉创立了一个特别注重这一概念的博士研究的原因。在我看来这一点具有革新性:建筑学的实践可以作为一个具有它本身规则的特殊的学习过程,正如诗歌一样。当我们回溯思想和人文的历史时,往往会发现在同一时期的科学家、诗人和艺术家都多多少少在关注相同的问题。这也许是老生常谈,但这里面饶有趣味。
比如说,科学和诗歌或者艺术并没有本质的不同,因为所有的学科都聚焦于同样伴随我们存在的议题。每一个学科通过它自己的工具得到了相似的发现和结论,推动了思想和人文一点点向前进步。我认为建筑学的实践也同样有这样的能力,把我们的学科界定为一个具有它本身规则的学习过程,这毫无疑问是非常令人振奋的。
对我而言,建筑和建造是不可分开的。当我们谈到建造的时候,我们需要真正地掌握它。换句话说,我们需要非常清晰地理解它本身的科学原理。这样当我们投身于庞大复杂的团队和项目时,我们就有能力和所有其他的专家顺畅地沟通。想达到这一点,建筑师必须对所有牵涉到项目的建造过程有深刻的知识积累。然而在葡萄牙的建筑学教育中,并不完全是这样。在绝大多数的葡萄牙建筑学校仍然缺乏一些诸如此类的基本功。
更重要的是,正是这些对建造的理解和知识在社会当中准确地给予了建筑一席之地,也在某种程度上证明了像建筑师这样特殊的职业群体存在的合理性,因为他们是真正知道该如何建造的人。就目前而言,建筑师如果想把关于项目的想法结合到必要的技术模块当中,离开了专家根本无法实现。
建筑师需要对现存的这么一个纷繁复杂的局面负责,为了这个目的,他必须完美地掌握和每一个项目相关的建造实践。建筑师需要对供应商建议的作为项目解决方案的产品始终保持批判的态度,因为那些解决方案经常不能达到理想的建筑总体效果。其实,几乎总会存在其它更为合适的选择,而去找到它们也正是建筑师的任务。在建筑当中,毫无疑问我们不能仅仅作为使用者和制造商之间的中介体,我们必须做的要多得多。
不要忘记建筑是一个建造、学习和交流同时进行的过程。作为一个主要的交流媒介,它运用自己特有的资源贯穿了建造的过程,这种对建造科学的依靠应该在建筑学教育中成为一个至关重要的议题。我认为建筑师应该是一个想建造特定的形式来以此和世界进行交流的人。所以,首先,我们必须理解建造科学,其次,建造过程是一个基本的交流手段,尽管有成千上万的项目从未离开过画图板。
Torres:引用爱因斯坦的格言:把事情往细处看,你会发现规律。看起来你的作品中熟练地运用了很多现代主义的建筑语言,你的建筑是不是有一点疏于把语言当作富有表达力的资源了? 你冷静超脱的形式语言,是否在试图将注意力更多地集中于建筑的语义学方面?
Graça:我对建筑风格或者说建筑语言的看法或多或少和我对建筑作品当中的细部的理念一致。我们心目中一直不停地重复着密斯的格言,“上帝存在于细节之中”。实际上,我必须承认我喜欢这句话。因为这些细部在某些方面表达了建筑最显著的方面。得体的细部和正确的组织关系,正是建造体系的形象表达。
我亲自考虑我项目当中的细部,不过是在它们建成以后。我不愿意在建造的时候标榜细部。我必须提及卡罗·斯卡帕的作品,尽管我很钦佩作为一个建筑师的他,但他的作品和我刚才所说的有些相关。显而易见,我很喜爱他的作品,但参观过他的作品之后,你回想看到的东西时,不断浮现在脑海中的是那些细部。在我看来,这是他建筑的弱点。
所以我以同样的方式看待建筑语言和建筑细部:我并不打算去标榜或者表现这两者中的任何一个(译者注:这段话里的“建筑语言”显然是对应于上文中的“语义学”,即后现代意义上的文脉之类。否则很难理解,为何把语言跟细部并置讨论。此二者,一为附加,一为本体,与下文呼应)。我承认,尽管有时候我发觉这么做很难,但我还是有几分柏拉图式或者说是形而上学的精神。譬如说,在特别的宗教秩序下,例如方济会,服饰和建筑当中那种循环往复的主题会吸引我。他们的服饰和他们的住所必须尽可能的简单,这样才能使人显露出众,换句话说这样才能只让本质突出出来。我很欣赏这种思想,因为我认为在建筑中也是一样的。如果我们的项目具有如此特别的个性,即用于建造的东西越简单(历史的印记和细部的设计越消隐不见),每个项目里散发出来的个性就越独特,那我会非常高兴的。
我也记得一句话,我想应该是圣·奥古斯丁说的,意思大概是:“……肉身是灵魂的容器”。虽然看起来是虚幻的,但这句话指出了可能存在某种不安的因素使灵魂区别于肉身。换句话说,有一点很重要,即人类、动物、树木,当然还有每一个项目当中都有一种独特的性质,它总是通过一定的方式被物质化,并且如果我们愿意,它可以比我们所使用的细部和语言更为突出。总而言之,建筑是由物质所建造的,而且我们必须记住语言总是与用来建造建筑的材料相联系的。所有的物质都有它自己的规则和特性,这些规则和特性又反过来也发展成了一种语言。我们不能逃脱这个规律。
Torres:与你刚才所提内容相一致地,贡卡洛·伯奈曾经说过你的作品具有“一种奇异的失重感”。你作品中这些无形而易于识别的起源是更多来自当代日本建筑而非欧洲建筑吗?正如参观你的作品之时,人们也能够发现您建筑语言和细部的简洁性,强化了想达到的环境效果。再进一步说,这种特征似乎与一些当代东亚建筑颇有渊源。
Graça:当我在学校读建筑的时候,有两位了不起的导师,葡萄牙国内就是西扎(除了他还能是谁?),而在国外则是罗西。那时候,阿尔多·罗西的著作《城市建筑学》和罗伯特·文丘里所著的《建筑的复杂性和矛盾性》一起,成为了绝大多数建筑学讨论的基础。多年以后,伴随着对物质性的关注,当代建筑里才出现了新的选择和路径。多亏了欧洲中部特别是瑞士和德国的建筑师和艺术家,人们才得以关注这些方面的问题,并以更加实用的态度对待物质。在这个议题上比较公平地说,我们应该特别地提到德国艺术家约瑟夫·博伊斯以及他那令人吃惊的对物质和我们最原始的感觉的揭秘。
相对于这种对材料高度重视的倾向,在我这一代中,雷姆·库哈斯的作品也形成了重要的建筑学思想。同时,日本建筑师以一种不同的方式扮演了一种基础性的角色,在他们当中,妹岛和世可能是最杰出的一个,她通过使用最少的材料来重塑建筑并提出的所有可能性。她的作品创造了一种不可思义的轻盈感,几乎是非物质化的,也是一种真正创造性的概念化的纯净,这相当的出类拔萃。不仅仅是她自己,西泽立卫、石上纯也,还有一长串的当代日本建筑师都在朝这个方向努力工作。在葡萄牙,我找到了和艾德瓦尔多·苏托·德莫拉的一些共同点。
上述建筑师们对建筑实践的分析都非常一致,也结合了一种精致、优雅的建造方法,非常清晰,影响了我们当中的许多人。正如我所说的,例如妹岛和世的建筑,使用了最为分散的手段达到了颇具张力的解决方法和答案,它们总是能揭示她项目的本质。与此同时,她多少是独立于材料之外进行这些处理的。所有这些对我都非常重要。
Torres:在密斯·凡·德罗和妹岛和世之间有比较清晰的连续性,正如密斯和你之间似乎具有的一样,这在建筑语言中表现得更为明显……
Graça:是的,我们经常揭示我们自己,也在我们所参照的其他人格基础上接受我们自己。
Torres:我认为,葡萄牙式的谦逊创造了非常有力的建筑,也赋予了它非常具有艺术感的内容。
Graça:数年以前,因为奥拉维尔·埃利亚森的建筑学思想,我对他的作品记忆深刻。随着自我认识的加深,我越发觉得他的实践正是我在寻找的道路,我可以追随他的足迹前行。这个想法让我着迷。他的思想和他关于某些学科渊博的知识对于建筑学而言非常基本,就像物理学和几何学,却造就了一些真正非凡的作品。
然而,似乎建筑师们都比较忽视这些基础的研究。在过去也曾经发生过相似的事情,正如十九世纪的工业革命,我这一代人对此研究很多。值得注意的是,例如约瑟夫·帕克斯顿等工程师们才是解决了最大的建筑学挑战的人,而建筑师却在为浪漫主义语言而分心。所以,与期望相左的是建筑师业界常常听任自己被其它的学科赶上。埃利亚森有一种能力,可以用一种新鲜而开放的方式审视这个世界。他通过创造出几乎可以说是纯正建筑学的技术和氛围的方式,找到新的可能。在他的工作室里,从来就不缺和他一起工作的年轻建筑师,因为他的方法论和建筑学非常相像。那也非常吸引我。我发现那样的经历非常有吸引力。
在最近一次谈话中,一个朋友带着几分挑衅告诉我(但我还挺喜欢的,我希望我正确地理解了他的意思):“建筑师不应该对建筑的历史感兴趣”。自然,我完全震惊了,当即反驳道:“你在说什么?难道我们不是一直都有兴趣参与其中,并且在延续这件事吗?”他回复道:“是的,一个建筑师确实需要理解它、学习它,也需要去旅行,但是你不会从那些里面推演出你自己的建筑!”
这个插曲让我回想起了当时我在米兰与历史学家们的争论,他们强烈地推崇那些对城市严格的分析,以此作为当代建筑设计的基本途径。这种理论宣称许多建筑师是通过在心中牢记广场的形式、街道的形式、道路等等来设计作品的。仿佛只有一成不变地援引那些浩如烟海的信息,他们才能保证做出来的是个建筑而不是一个怪物。建筑史已经证明了那种态度的失败。这种认为建筑能够单纯建立在他们深邃的历史知识或者是广博的城市形式的基础上的思想,完全是乌托邦式的理想。具有渊博知识的人能称得上睿智,但那并不能理所当然地让他们具有创造性。
Torres:很明显,葡萄牙的建筑因为诗意的设计和良好的建造而著名。我记得你曾经有一次说到过上世纪,在葡萄牙,工程师因为他们对技术的责任在社会关系中超越了建筑师。虽然如此,建筑学在你们的国家仍然是发展和建设得非常好的学科。
Graça:我并不认为事实完全像你所说的那样。葡萄牙的建造在国外有那样的一种形象,是因为它深刻地基于历史。我是说,这里显然有很好的建筑作品,例如西扎和德莫拉的作品,以及其他的,这些被视为了一种典范,被其他人所延续。在国外,那就产生了一种强烈而一贯的葡萄牙建筑的形象。但是,我必须说,不久前我拜访伦敦时,我看托马斯·赫斯维克关于上海世博会英国馆的汇报。这个建筑相当的独特,那个展览清晰地反映了英语国家的趋势,即使用最新的技术作为起点,而不是如你的典型分析中的伊比利亚的例子那样,多少基于传统语言和建造系统。反映新技术的表达是一种让我非常感兴趣的思考建筑的方法。
Torres:面对着令人吃惊的先进新兴技术——它们在英国和北欧被作为强大的工具,葡萄牙的建筑仍然在使用着其它的资源。“用大米、牛奶和糖,我只能做出大米布丁”菲尔南·卡瓦耶罗曾这样说。
Graça:那句引用的西班牙诗歌确实饶有趣味。最开始的时候,他似乎要讲一些比较有限的东西。但接着你就会发现除了往大米里面添加糖之外,你还可以增加盐和其它的佐料,这样可以得到多种多样细微差别的食物。例如,大卫·奇普菲尔德在技术和建筑概念之间建立了非常有意思的一种联系,这可能更符合南欧的特征,并以此来达到激动人心并且技术上完成度极佳的效果。
关于建筑中比较有趣的方面,用理性来分析,得到的结论却适得其反。说到这一点,我记得关于纽约西格拉姆大厦的一个观察报告中,工程师从可持续性和能源消耗的角度全盘否定了这个项目。但是,尽管如此,它也毫无疑问地一直都是世界上最为迷人的建筑之一。这就是建筑的谜,这让它充满了吸引力,但也充满了……危险。我说危险是因为一个建筑也许在数据指标的方面并不突出,但我们仍然推崇它为精品。
Torres:虽然你说过你没有直接地寻找那种和历史之间的延续性,但是你已经成功地与它创造了一些自然的联系。那可以在你的项目里面看到,比如贝伦宫文献中心,波塔莱格雷的圣安东尼奥教堂,以及里斯本的圣乔治城堡。
Graça:虽然这种纽带引导我们与历史之间建立关联,以使项目保持连贯性,我们也必须考虑到依照我们自己的时代进行建造的需求。因此,我的兴趣在于真正的学科交融,以此塑造建筑。突然间,你的问题变成了作为一个建筑师,你以为看到了真相,但你经常会发现除了仅仅讨论建筑之外还有新的路径和可能性。在我看来,这种和如此多样的学科之间的对抗正是我们能够找到创新点和魅力的地方,这正是建筑师应该追求的。
Torres:所以你有三个比较基本的原则:领域作为人类活动的根本基础;建筑作为一个艺术的学科以及与其它艺术之间的关系;还有建筑师去理解和实践建造科学的责任。你是否认为它们在你的作品发展过程当中有连续不断的联系?
Graça:许多作家都有这样的想法——他们一直在写同一本书。我也可以把这个概念很好的放到建筑实践里来。每一个项目都有一个场所和一个设计方案,但在同时也会有通过某种方式进行交流的需要。在我的例子当中,我认为我个人解决不同项目的方法与重建领域中的力量,与重建潜在的、特别的、自然的张力密切相关。我致力于揭示和强调属于某一个特定场所的和谐,就如良好的教育可以帮助一个人发现他们先天的优良品质。人,正如场所一样,已经拥有了生命,以及那些强烈的、特别的内涵。建筑师的行动应该对每一个地方的原生力量的发展和提高有所贡献。这个过程有时几乎是一种形态蜕变,就像生物学里教授的转变一样,破茧成蝶。在我所有的项目里,我真正关心的就是努力揭示场地原本的潜力。
Torres:你在多大程度上是一只书虫,又在多大程度上是一只田鼠呢?
Graça:我不认为我特别像一只书虫。毫无疑问我很爱阅读,但我并不是很有规律地读。我并没有尝试着去组织和系统化我的知识。我并不认为我自己是一个饱学之士或者是个研究者。我经常注意同一些主题并向前推进,但我并不会带着起草学术文章或者任何相似东西的目的。我在书里做了那种更为理论化的搜索,但本质上我那样做是因为我喜欢阅读。
Torres:虽然如此,你的词语“形态演变”并不只是对领域的直觉分析。它也成为了一种年轻建筑师的指南,以此来找到帮助他们理解领域的工具和进行设计的初步方法。他们当中的一些人说你的文章让他们勇敢地处理他们的项目。在阅读之后,那些纸张已经不再是空白。
Graça:我认为我首先是一个非常讲求实用的人,不论是在建筑实践过程中还是作为一个老师的角色里。当我和工程师们一起工作之时,他们认为他们比我更加务实,但我都会警告他们我会比他们更加务实。我认为作为一个建筑师恰恰就意味着要务实。毫无疑问在我们的创造性当中会有更加主观的成分,但最终你必须相当的实际以及理性来达到一个有意思的综合成果。我的实用主义一直都表现在我的作品当中,当然也在我的教学里面。念高中的时候,我最喜欢的课程是哲学。这并不是我认为哲学是最高贵或者最有趣的问题——它只是一项人类活动,也有它的特征和局限,但这的确是我阅读得最多的一个领域。
Torres:从那时候起,关于你想要学什么的问题你有没有改变过你的想法?当你在大学的时候,你有没有对你不感兴趣的东西或者没有吸引你注意的东西进行教学的兴趣?
Graça:我仍然关注相同的东西,也仍然对相同的知识领域感兴趣。建筑,以及艺术,当然,还有去探知我们人类能够给世界贡献什么的渴望,比如我们能走多远,或者我们能够探索到什么新东西。在那个基础上,我试图去叩问能够让我感兴趣的领域:当代艺术、过去的艺术、电影、诗歌、建筑……探索新路径的想法一直都伴随着我,当然也会试图去证明我能够直觉从外界感受到什么。在一天结束之时,你回头去看,聚焦于那些并未如你所愿向前推进的事情是非常有趣的。你察觉到一些事物,你想把它们创造出来,但结果只是部分地实现,结果并没有那么完美。或者说,只是那些外在可以准确把握的部分。正如你看一张你自己一个月大时候的照片,你会明白,你能看到的无非是今天的这个你的倒影。
Torres:所以,你对哲学感兴趣是不是因为它作为一种活动,给你提供了总体了解事物性质的工具,以及因为它为推理的发展提供了最基本的基础?
Graça:我喜欢这么讲:你可以看到这世界上数百万种的色彩,但也许你最有兴趣知道的是,仅仅其中三种颜色——红色、绿色和蓝色,就可以塑造这无数种颜色。它们是所有颜色的基础,这就是RGB 色彩体系。你知道通过混合不同比例的这三种颜色,就可以得到想要的颜色。这便是建筑推理非常吸引我的原因。我想要寻求事物共同的基本结构,或者说找到一个足够简单的点,能够让我通往任何其它事物。我一直都努力朝那个方向努力。
Torres:所以,你想用作品中的实用主义、简单性以及资源对形式的约束来提炼领域的本质吗?
Graça:是的,确实如此。我理想的情况是达到一个点,仅仅通过把一块石头放在某个特殊位置这样的动作,我们就能够解决几乎所有的问题。
Torres:你是否在设计方案的形式中寻求某种相似的原型?正如柏拉图的洞穴一样,人们在那里看到的实际上是实物原型的投影?
Graça:我们谈到的新柏拉图主义和这种思想相关。柏拉图创造了这最为非凡的构想,包括认为有一个地方,那里有所有遥不可及的原型,而且我们只能影响到它们的再现。现在,彼得·斯洛特戴克等人阐释了我们醒悟的起源。苏格拉底相信雅典城能够交给人的智慧来统治。后来,当他被处死的时候,他才意识到那根本不可能发生。柏拉图后来离开了雅典城,在雅典的郊外创建了他的学校,继续坚持着对于睿智政府的渺茫希望,但有一定的偏重。我认同柏拉图所偏重的思想——尝试着去感受,而不是去触碰它。我们是醒悟了的。我们当代的彼得·斯洛特戴克也怀抱着和苏格拉底同样的梦想,畅想着有一天,智慧将会占据中心舞台。我也愿意相信我们最杰出的学者和思想家们将会在某一天统治这个世界,但是那肯定只能是个乌托邦。这些思想也出现在建筑学的思考中。
Torres:你的作品,就像路易斯·巴拉干的一样,似乎有一些自传的味道,尽管在你的案例当中,这种对语言符号的纯粹的处理达到了一种令人钦佩的、从现代主义运动而来的世界性语言的程度。它在基础领域中探寻到了现存的美,也试图让事物“几乎”留存原状。这种“几乎”的程度是否就是你实际上构思方案的范围?
Graça:我们出生的这块土地代表了我们每一个人组成的集合体,尽管我并不确定这是好是坏。我这样说是因为我们试图去凝固我们已经知道的,认为这已经是完美的了。现存最安全的系统很可能会包含了这种思想:一切都可以改变,一切都在持续的变化中。所以去理解所有的这些深层次的改变的努力是前行的根基。它使我们变得务实,并且总是能对每一个城市多样的演进和变化尽可能正确地进行回应。
在建筑当中,我认为应该通过一个根本的途径去寻找可以创造美的东西,这比寻找一些方法人工地伪装出短暂的完美假象要更好。用最小的资源来产生最大的改变,或者说提高既有环境质量,这种能力是真正让我感兴趣的。
本文节选自EL croquis建筑素描 No.170 若昂•路易斯•卡里略•达•格拉萨访谈
采访人:安东尼奥·吉梅内斯·托雷斯
潘曦,孙喆译
金秋野校对
来源:知乎 www.zhihu.com
作者:AC建筑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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