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穿着囚服,看起来真的很悲惨,这个画面对我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现年 94 岁的前纳粹党卫队(SS)的守卫约翰·雷伯根(Johann Rehbogen)在德国法院接受审判时,回忆第一次见到囚犯的场景。
约翰·雷伯根是在 1942 年 6 月至 1944 年 9 月于波兰北部的 Stutthof 集中营服役,并担任党卫军守卫。目前,德国法院正以涉嫌成为谋杀几百人的共犯的罪名起诉他。
他并不是唯一一个在接受审判的前纳粹分子,与他同为被告的还有另外 4 个人,此外,有 20 个人也正在接受调查。约翰·雷伯根是在少年法庭受审,因为他被指控犯案的时间点,还未满 21 岁。
目前,德国争分夺秒地将纳粹战犯——大多已经年岁已高——绳之以法。
2016 年 3 月,德国总理默克尔访问日本时,在日本首相安倍晋三面前说了一段话:
“德国正是因为正视历史,处理历史问题,所以才被国际社会再接纳。德国愿意明确地面对事情之原样。处理自身的过去,才是和解的前提。”
如何妥善地处理纳粹时期所遗留下来的悲剧,成为德国社会中最重要的议题之一。
伦敦大学学院德国史教授玛丽·富布卢克(Mary Fulbrook)则告诉 CNN:“这一切都太迟了……绝大多数的罪犯都逍遥法外。”
玛丽·富布卢克在她的新书《清算:纳粹迫害的遗产与对正义的追求》里提到 1946 年至 2005 年期间,在被送上法庭的 14 万人中,只有 6656 人被定罪。
她表示二战结束后的 5 到 10 年,曾有许多审判,包含知名的纽伦堡审判(Nuremberg Trials),但一段时间之后,审判数量就开始大量减少了。
“为了在冷战时期和共产主义斗争,他们采取释放前纳粹分子的行动,创造一种大赦的气氛。一些 1940 年代被判处重刑的罪犯,1950 年代都被从轻发落。” 玛丽·富布卢克说。
德国联邦纳粹战犯调查局负责人延斯·隆美尔(Jens Rommel)则说:“对数万名涉嫌参与战争罪的嫌疑人,进行起诉是不可能的。许多领导人都没有在战争中幸存下来,又或者是被起诉前就去世了。一些人通过移民躲避起诉。”
实际上,包含同盟国所组织的纽伦堡审判,大多都是针对纳粹的军政首脑进行审判,对于中下级的军官并没有涉及,因此后续有很长一段时间,德国社会对纳粹罪行的追究仅限于领导阶层的责任。
到了 2011 年,事情有了转变。
90 岁的 约翰·德米扬鲁克(John Demjanjuk)因为曾在索比堡纳粹集中营担任守卫,被慕尼黑法院判定为谋杀 2.8 万人的共犯,罪名成立,并判处 5 年徒刑。
这项判决在德国社会引起极大的讨论,因为这意味着,检察官开始被允许往下追究级别较低的纳粹战犯嫌疑人。接着,德国政府陆续起诉多名参与纳粹屠杀的共犯。
在这些案件当中,又以 2015 年 “奥斯威辛的记帐员” 奥斯卡·格罗宁(Book-keeper of Auschwitz)的审判最受到注目。
奥斯卡·格罗宁过去曾在奥斯威辛集中营担任记帐员,被德国法院宣判为谋杀 30 万人的共犯。
他在受审的第一天,陈述自己看到一个小婴儿如何被党卫军指挥官残暴地杀害,他向长官表示不应该这么做,但当下就被禁止质疑长官的做法,隔天被调离原来的岗位。
不过,奥斯卡·格罗宁的证词也反映出,当时他确实被纳粹洗脑,尽管对于杀人方式出现质疑,但却没有反对杀戮这件事。他认为,尽管他并没有直接对杀戮负责,但也是“道义上的同谋”。
最终,法院判处奥斯卡·格罗宁 4 年有期徒刑,但他以年事已高的原因申请缓刑。
此后,指证他的大屠杀幸存者之一 Eva Kor 则发表公开声明表示,原谅了奥斯卡·格罗宁,并要求将他的刑期改为社区服务,“奥斯卡·格罗宁在声明中说,他错了。这事不应该发生,也不应该再发生。这是我想让他告诉那些希望恢复纳粹政权的年轻人。我告诉奥斯卡·格罗宁,我原谅了他,但这并不能免除或宽恕他所做的一切。”
今年 3 月,奥斯卡·格罗宁(Oskar Groening)在医院过世,享年 96 岁。
奥斯卡·格罗宁的证词,确实让德国社会更了解当时事件的全貌。
Mary Fulbrook 认为,“奥斯威辛的记帐员”的案件凸显出记录罪犯证词的重要性:“需要了解更多关于纳粹制度的教育系统,到底是什么让这些事情成为可能。不光是那些讨厌的党卫军暴徒,更重要的是让这一切成为可能的广泛群体。”
不过对于一些大屠杀的幸存者来说,这一切还是太晚。
朱迪·梅塞尔(Judy Meisel)过去曾与母亲一起在集中营毒气室外排队,但有一名警卫突然把她拉出警戒线,接着她的母亲就要她快点逃跑,后来她顺利跑到营房后活了下来。
朱迪·梅塞尔清楚记得当时有一名守卫将她救出来,尽管不是约翰·雷伯根但她也认得他。
朱迪·梅塞尔的孙子本杰明·科恩告诉 CNN,如果这审判是发生在 10 年前,那么朱迪·梅塞尔就有机会可以看到这场审判。
“要看到一名老人被轮椅推进法庭受审,这绝对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我的想法是,这些审判竟然花了这么长时间才发生,多么令人失望。”本杰明·科恩说。
“我想再说一遍,我不是纳粹分子。我从来就不是。” 约翰·雷伯根在法庭上重申这句话。
目前,他正在等待法院判决。
题图为波兰北部的 Stutthof 集中营,来自 Pipodesign Philipp P Egli @ Wikiped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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