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时间 10 月 31 日上午，西班牙加利西亚艺术家 Enrique Tenreiro 在西班牙前国家元首弗朗哥的墓碑上快速地用红色油漆画了一只和平鸽，并用西班牙语写上了“为了自由（por la libertad）”。

他被警方带走时说：“为了自由和所有西班牙人的和解，这样就不存在被打败的那一方了”“我没有意图冒犯弗朗哥的家人和追随者，我只是想要自由的空间”，他在事后告诉现场拍摄的记者。

这位艺术家是跟随游客、偷偷带着红色油漆进入位于首都马德里西北部的烈士谷（Valle de los Caídos）的。它是弗朗哥在 1940 年主张修建的，当时的意图是纪念他带领的右翼军队在西班牙内战中的胜利。

内战发生在 1936 年到 1939 年。在弗朗哥势力打败共和军取得胜利后，他建立了独裁政权，并维持到 1975 年他去世时。烈士谷里葬着法西斯主义长枪党的创始人何塞·安东尼奥·普里莫·德里维拉 （José Antonio Primo de Rivera），还有 33872 名在战争中死去的两方的士兵。弗朗哥的墓碑也设在烈士谷。

这座烈士谷里有一座大教堂、一座修道院以及纪念碑群，它们和巨大的十字架一起，象征着弗朗哥时期推崇的“国家天主教主义（Nacionalcatolicismo）”的意识形态：在推行独裁时，用天主教义约束民众的公共和私人生活。烈士谷在 1959 年对外开放时就被视为国家文化遗产，游客最多的时候能达到每年 50 万人，是西班牙游客最多的景点之一。

烈士谷存在的方式近年以来一直有争议，这与西班牙对待和定义内战和独裁历史的态度变化有关系。其中，弗朗哥墓址迁移是一个核心问题。 2011 年，当时的中左翼、社会民主主义的西班牙工社党政权（PSOE）就提议把弗朗哥的墓从烈士谷里搬出来，从而把烈士谷变成一个纪念所有内战死难者、提示民众和解的场所，而非对当年右翼的胜利、国家分裂，以及弗朗哥独裁的纪念。

在这之前，不断有考古学家和志愿者试图挖掘出当年共和党一方死难者的遗骸，因为他们大多都被埋在没有标记姓名的墓里；而弗朗哥一方的死难者大部分已经被确认身份并安葬了。一位曾因“反对国家的活动”而被监禁 6 年的学生运动参与者桑切斯（Nicolas Sanchez Albornoz）认为， “在一个欧洲国家，纪念血腥独裁者的巨大纪念碑依然存在，这件事情令人震惊”。

在 2007 年，政府通过了《历史记忆法》，规定给所有在内战中和独裁统治中的受害者给予正名和补偿，并且拆除所有关于弗朗哥主义的遗迹。“西班牙发生过屠杀和恐怖事件，但是我们并不是世界上唯一的一个。其他的国家已经开始正视历史，我们也应该这样”，当时作出决定的时候，历史学家 Angel Vinas 就这样评论过。不过他也说，“西班牙有些人害怕面对过去的黑暗”。

情况跟他预测的类似。这项进程在开始时就受到了弗朗哥的拥护者、家人以及保守的人民党（Partido Popular）的反对。而且就在迁移弗朗哥墓的提议被提出几个月后，人民党就在 2011 年 11 月获得了众议院的多数席位，党魁马里亚诺·拉霍伊在当年 12 月 20 日就任首相，直到今年因为贪腐丑闻下台。

去年五月，国会整体会议批准了给弗朗哥移墓的决议，决策权交到了政府手中。今年六月，拉霍伊下台之后，当初提出这项议案的的中左翼工社党（PSOE）上台执政。首相佩德罗·桑切斯（Pedro Sanchez）六月一上任就把这件事提上了日程，说要“短时间内就把墓移走”；修改《历史记忆法》的皇家法令也被通过，规定在“年底之前”挖出遗骸。

这遭到了弗朗哥家人的激烈反对，但是提出了一个唯一可选的方案，就是把墓迁到位于马德里市中心的阿穆德纳圣母主教座堂（Catedral de la Almudena），这里埋葬着弗朗哥的女儿 Carmen Polo。如果不做这个选择，弗朗哥的家人表示拒绝再对政府做任何妥协，并通过一切手段反对政府决议。

这座教堂是天主教马德里总教区的主教堂，位于马德里的市中心北侧，周围聚集着马德里皇宫等景点，与烈士谷相隔 50 公里。西班牙《国家报》评论说，把弗朗哥重新葬在这里意味着把这个教堂变成追忆他的朝圣之地。

政府在 10 月 30 日表示不会同意弗朗哥家人的决定，副总理 Carmen Calvo 说“将会使用《历史记忆法》来阻止把弗朗哥的墓迁到市中心”。但是他们在对待这件事上的态度有过几次反复，一开始说“政府无法控制被挖出的遗体被埋在哪”，后来又说与天主教堂达成协议，“会一起寻找一个解决方案，但是方案里肯定不包括阿穆德纳圣母主教座堂。”

独裁和内战受害者对政府最近作出的“不会迁墓到市中心”的决定表示肯定，但是他们说会保持警惕，就是因为政府的态度很摇摆，这让他们不确定这次的决策还会不会变。83 个代表弗朗哥受害者的历史记忆组织在上周三上街游行，并且表示在未来还会继续游行施压。

在这些组织给宗教和政府领导人写的联名信中，他们表示了“巨大的愤慨”，说“（阿穆德纳圣母主教座堂）就离东方广场（Plaza de Oriente）几米远，那里以前是独裁政权给自己的制度唱赞歌的地方”。他们觉得如果迁墓到这个大教堂，将是对弗朗哥主义造成的死难者的极大羞辱，“11 月 1 日是祭奠逝者的节日，有好些亲属没法给他们的家人去墓地送花，因为我们有 12 万人被处死之后是躺在路边的”，这些组织的发言人 Julián Rebollo 说。

他说的是西班牙内战的死难人数，但是这个具体的数字一直没有定论。西班牙刑事法院法官 Baltasar Garzón Real 2008 年的调查显示，认为 1936 年 7 月 17 日至 1951 年 12 月期间，有 114266 人被处决或下落不明。

在今年六月上任后， 来自工社党（PSOE）的首相佩德罗·桑切斯又重申了当初要把弗朗哥墓从烈士谷移出的目的：“我们代表的社会主义者的目的，就是把烈士谷变成一个属于所有西班牙人的和解、以及记忆的地方。我们希望在内战中交战的双方没有任何一方是凌驾于另一方之上的，就像现在一样”。

题图为加利西亚艺术家Enrique Tenreiro 在弗朗哥的墓碑上画的和平鸽，来自视频截图。

我们做了一个壁纸应用，给你的手机加点好奇心。去 App 商店搜 好奇怪 下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