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铜锣湾地铺租金昂贵,横街窄巷里,楼上店藏有许多另类店铺空间。
Fuk Fuk(陈逸瀚)今年二十六岁,是一位全职文身师学徒,刚刚学艺大半年。
在单亲家庭长大,对广东宝安县乡下的记忆已经模糊,一岁的时候,依稀记得返乡路上计程车坏了,母亲在高速公路上,背着他,走了好长的路,哥哥就走在旁边。
父亲年轻时来香港,执画笔,教画画维生,大约在他小五,金融风暴前后,与母亲分居,一直没有离婚,只数个月回来一次,每次都用高压锅煲汤,螺头西洋菜汤,他比了一个圆,有铜钱大小的瑶柱干,足足可饮上几天。他认为这是父亲爱他的方式,也从不探问父母离婚因由。
父亲没有教他画画,他小时候倒是梦想做画家;父亲迷恋莫奈毕加索的印象派抽象画,他则热爱水彩,画骷髅骨,或者是黑暗的鬼神意象,却无法解释沉迷原因。他曾经恶作剧,晚上在家中墙上挂上人头大小的骷髅画,吓了母亲一跳。他表面随和,“或者潜意识是我宣泄负面情绪的方式吧。”
中一二成绩不好,母亲送他补习,曾经在吃饭时叹气:“你争气啦。”哥哥在他中五会考关口,跟他说:“你大个了,要想想自己的将来。”他最终会考只有十三分,母亲最终还是教导他:“做自己喜欢的事。”
一语成谶,哥哥在政府工作数年,辞职成为设计师;Fuk Fuk 毕业后,曾想过做文身,工作三年后,他为了成为文身学徒,舍弃了年薪二十万港币的香港地铁车长工作,还未算加班津贴。由 Instagram看到“墨迹刺青”店招收学徒,他是唯一一个直接致电过去的,现在的师兄还反问他:“你要辞工,想清楚啊?这是全职工作。”他认:“代价都高,”可是文身出名难入行,他到店内详谈,与其中一位文身师聊了聊对墙上日本鹤鸟,怎料他就是老板,就此入行。对比有些学徒制要交学费,现时师傅会按工作付钱给他,甚至要学师五六年。
“做大公司渐渐会不想走出去,越来越懒。”每天工时六至七小时,理应是打工仔渴望的工作,上下班之外,工余时间多,不是打机,就画画,越来越抑郁。以往社区学院读社会学,他格外体会到社会变化,在地铁站留意到新市镇,尤其将军澳、坑口,内地新移民越来越多,亦同时感到香港自由空间渐渐紧缩,转业是他的反扑。
他坦承,“画画乞食”,注定无法靠卖画维生,文身是变奏的方式。画在皮肤上,不能修改,最多只能加粗线条。对于绘画,他说:“以往中学学画画被要求像真,人大了就觉得不一定要合乎比例,光影不一定要对称才美。”文身是一种活着的艺术,对他有特殊意义:“身体发肤受诸父母,但其实自己对自己的身体有决定权。”
Fuk Fuk 与文身有缘。来自台山的外祖父母,一次家庭聚会,小时候他与表弟一起玩耍,用水彩在背上画了一条龙,婆婆一见就哇哇大叫:“黑社会啊!”他笑说:“他们今天应该也会好大反应。”的确,八九十年代,香港黑社会电影中《旺角黑夜》、《古惑仔》等社团兄弟多文龙虎凤,香港第一间文身店“RoseTattoo”开在尖沙咀,最多顾客就是军人和黑社会。试过有客人跟他讲要文颈,他立即叫对方想清楚。
十二点上班,常常打扫到凌晨两三点才离开 ,甚至留到四五点,即使放假,也自发回店一段时间,他形容生活“手停口停”。除了打扫,还在一遍遍地创作手稿。
店内以日本浮世绘为主,他就画趣怪的日式作品,融合自己的风格,近来把七福神中的大黑天文上自己大腿。“以往看《鬼太郎》任何东西都能变成鬼怪,拖鞋、石墙、灯笼……七福神以往在印度教中样子很凶,但在日本传说中变得可爱,我很喜欢这个『转化』的概念。”日本文化的大黑天是掌管农业的丰饶之神,他笔下的大黑天像个慈祥的老先生,提着金元宝,活灵活现。
受师傅指导,他现在已有帮客人文身,不过很少是自己的作品。他没有为自己的学徒生涯设下期限,希望学到满师,希望有朝一天可以有更多人欣赏他的作品。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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