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7 年，在北非国家阿尔及利亚“执行任务”的法军逮捕了名为奥丁（Maurice Audin）的数学家，后者再无音讯。时年 25 岁的奥丁同时是一名反抗法国殖民统治的共产主义者，阿尔及利亚人将他的失踪视为一个象征，要求法国为那段长达一个多世纪的殖民史——尤其是 1954 年至 1962 年阿尔及利亚独立战争期间的镇压行为负责。

长期以来，法国领导人拒绝承认这一点。事实上，直到 1999 年，法国官方都拒绝用“战争”一词形容 1954 年至 1962 年的冲突，而是称之为一场“执法行动”。《大西洋月刊》（The Atlantic）罗列了最近几位法国领导人对这段历史的态度：前总统萨科齐（Nicolas Sarkozy）曾表示，法国和阿尔及利亚双方都作出了暴行，不应由法国单方面负责；前总理菲永（François Fillon ）则将法国占领阿尔及利亚的历史和“文化交流”类比；来自左翼社会党的前总统奥朗德（François Hollande）的态度更为积极，他承认法国的殖民统治造成了“不公正且残酷的体制”。

上周四，现任总统马克龙迈出了关键一步。他在巴黎东郊拜访了奥丁的遗孀，正式承认奥丁在羁押期间被折磨致死，或是在折磨后遭到处决。当奥丁的遗孀对此表示感谢时，马克龙说：“我是来请求您的原谅的，您不必说什么。”

马克龙也在声明中追问了奥丁案背后的体制问题。他说：“他（奥丁）的失踪可能是由体制引起的……这种体制允许执法人员出于打击异己的动机逮捕、羁押、审问任何所谓的嫌疑人。”他批评对这一历史伤痕的错误掩盖，呼吁公开更多的相关档案，供历史学家和当事人亲属研究。

马克龙所说的“体制”尤其指向 1956 年的一份议会决议，该决议授权法国军队采取种种措施在阿尔及利亚“恢复秩序”，由此为法军的暴行打开了方便之门。马克龙的声明承认，“折磨”在当时被视为一种合法的武器。

法国对阿尔及利亚的殖民始于 1830 年。二战后，法国恢复了对阿尔及利亚的管理，直到 1954 年的战争爆发。1962 年，阿尔及利亚宣布独立。根据法国政府的统计，约有 40 万阿尔及利亚人死于战争；阿尔及利亚方面给出的死亡数字则高达上百万。

到战争后期，法国国内舆论陷入严重分化。1960 年，一些知识分子起草了《121 人宣言》（Manifeste des 121），要求承认阿尔及利亚人寻求独立的合法权利，谴责法军的暴行，并呼吁戴高乐政府尊重法国人拒绝参战的决定。法国右翼则对这份宣言表达了抗议，在宣言上签名的萨特更因此被捕。

作为首位出生于阿尔及利亚战争之后的法国总统，马克龙的历史包袱比前任们更轻。2017 年大选中，他的政治主张之一就是将殖民阿尔及利亚称为“反人道的罪行”。法国至今仍有大量阿尔及利亚人口，他们的家庭记忆传承和教育系统的历史叙述并不一致，因而受困于身份认同。对阿尔及利亚战争的官方检讨可能有助于帮助他们更好地融入法国社会，避免潜在的族群冲突。

比较微妙的是发表声明的时间节点——本周，马克龙出访阿尔及利亚。鉴于上周的声明，外界对此次访问的期望颇高，但截止目前，马克龙并没有作出更为积极的表示，比如向全体阿尔及利亚人作出正式道歉。

相反，马克龙呼吁年轻一代的阿尔及利亚人关注更现实的问题。他表示，纠缠于历史问题无助于增进两国关系，也不是为阿尔及利亚现状开脱的理由。“我已经说过，我们需要承认过去做过的事，”马克龙说，“但阿尔及利亚的年轻人不能只往后看。他们需要往前看，创造更多的就业机会。”阿尔及利亚正在面对高失业率、财政紧缩和政治风险的挑战。

就在马克龙经过一所大学附近时，一些年轻人高喊：“请给我们签证！”

马克龙的回答是：“这不是一个（合理的）人生目标。”

题图为法国元帅 Randon 1857 年抵达阿尔及尔，来源：Wikipedia，有裁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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