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期两天的全球气候行动峰会于 2018 年 9 月 14 日下午在美国旧金山莫斯康会展中心宣告落幕。不同于以往在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协定（UNFCCC）框架下举行的历届气候大会，本次峰会的参会主题并非国家政府，主要内容也不是讨价还价，而是由包括地方政府、企业、投资者、学界和个人等构成的“非国家主体”展示应对气候变化的决心和能力，在彼此之间直接开展气候外交，寻求合作、相互鼓励。

在特朗普当局不断解除美国环境保护和气候变化应对政策，并宣布退出《巴黎协定》，同时绝大多数国家政府在履行《巴黎协定》义务上都严重落后的背景下，这场峰会更具有一种宣誓与华盛顿气候政策分道扬镳的“起义”色彩。

加州州长杰瑞·布朗（Jerry Brown）是本次峰会最主要的推手，美国富商、前纽约市长迈克尔·布隆伯格（Michael Bloomberg），UNFCCC 常务秘书埃斯皮诺萨（Patricia Espinosa）等位列峰会的联合主席，美国前副总统阿尔·戈尔、前国务卿约翰·克里、著名灵长类动物学家和环保主义者珍妮·古道尔（Jane Goodall）等众多政治人物、社会名流在会上发表演讲或参与讨论。

两天的会期近 30 场分论坛，以及大量的外围活动中，最凸显的议题是能源转型。一方面地方政府，特别是市政府如何进行能源转型，实现碳中和；另一方面商界、投资界和技术界如何推进新能源技术的利用。会前和会议期间，各种“转型宣言”不断传出——26 座城市宣布将在 2030 年实现城市核心区域零排放，纽约市宣布养老基金向气候项目投资 40 亿美元、星巴克要建一万个绿色店铺等等……会场上掌声欢呼声不断，对布朗和加州的引领角色的赞誉和道谢之声也不断。

加州在不同场合都被盛赞为气候变化地方性行动的典范，杰瑞·布朗则是这场运动中的领袖。确实，在会议前一天，布朗签署了一项法案，明确加州将在 2045 年实现 100% 电力来自无碳能源，同时签署了一份行政令，要求加州在同一年实现经济全域碳中和。此外，他在会前称特朗普在气候变化议题上“骇人听闻的无知”是应对气候变化的主要障碍，在会议的最后一天他还放了颗卫星，宣布在联邦政府在应对气候变化无所作为的情况下，加州决定发射“自己的该死的卫星”来追踪温室气体排放——2016 年得知特朗普当选，可能结束 NASA 的地球科学项目时，他就用过这个表达。

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把布朗视为气候行动英雄，比如会场内外的抗议者。

9 月 13 日上午，近千名抗议者聚集在会场莫斯康会展中心南之外，并且搭成人链阻断了参会者进入会场的通道。抗议标志写道：“碳定价是殖民主义”；“不再给脏能源一分钱”；“布朗州长，别再毒害我们”；“布朗的最后机会”；“把它留在地下”。抗议人群唱道：“我们的气候不是用来卖的。”

一位抗议者说，他们在此抗议碳交易、碳补偿，以及州长杰瑞·布朗没有停止加州的油气开采。

碳交易是指在国际条约的约束下，一些地区需要超额排放而缺少份额，可以向排放少或恢复森林，因而有份额的地方购买排放份额。

杰瑞·布朗长期被批评在对抗特朗普的环境去监管和在加州近海开采油气的同时，在任期内批准了超过两万口油气井的开采。此外，加州长期执行一种叫做“设限与交易”（Cap-and-Tade）的制度，对州内油气企业排放额度设置上限，但是允许它们对额度进行交易。这个制度给减排创造了经济激励，降低了全州排放总量，但研究显示，一个后果是温室气体排放向重工业企业集中，而临近这些企业的社区成为伴随更多温室气体排出的更多污染物的主要的受害者。

加州的碳交易也在国际层面进行，比如与巴西和墨西哥。加州向后者恢复森林支付费用，换取排放权。支持者认为这有助于发展中国家避免毁林，批评者认为这会损害当地原住民的森林使用权，并形成森林种植园。这就是为什么会场外的抗议标语将碳交易比作殖民主义。 

抗议现场坐着一排年龄看上去在七八十岁的女士，穿着写有“为了未来世代的一千个祖母”的 T 恤衫。其中一位说，她们来自旧金山湾区北部的里士满（Richmond），在此反对雪佛龙（Chevron）在当地的五个炼油厂污染当地空气。“如果你去我们那儿的学校，会发现孩子们都在用吸入剂，因为哮喘非常普遍”，这位女士说。她们要求这些炼油厂停止进口原油进行加工。

尽管这几位祖母是白人，但是在现场的数百名抗议者中，以黑人和有色人种、原住民占绝对多数。这一方面是因为黑人社区受到油气企业污染排放更严重的影响，此外美国国内外的原住民也是受到油气工业冲击的主要人群。此前达科他 Keystone 输油管因为设计路线穿越原住民保留地，且具有高泄漏风险而引发大规模抗议，至今仍悬而未决。而美国以外的原住民，也在常常受到化石能源行业的冲击。一位来自厄瓜多尔 Sarayaku 亚马逊丛林地区的原住民告诉《好奇心日报（www.qdaily.com）》，他来这里抗议一家叫“Andes Petroleum”（安第斯石油）的中资石油公司污染当地水源。

一位来自莫桑比克的抗议者说：“化石能源是很多恶的根源，我们应该现在就从源头阻止排放。我们应该停止碳市场，碳市场已经建立几十年了，气候变化愈演愈烈，而普通人正在承担后果。应该给发展中国家以金融支持，让我们可以采取不同的发展路径。”

当被问起布朗的政策是否有可取之处时，这位抗议者说：“他当然比特朗普强，但这个标准太低了。我们面临的是一场行星危机，所以需要做的还要多得多。这个国家已经使用了超过它合理份额的大气层空间，它应该立即停止排放，立即停止增加任何脏能源的使用。”

一位来自墨西哥的抗议者说：“我们要让政府中的人能够领导清洁能源转型和一场公平的转型。这样人们可以有工作而不是被遗弃。我们应该使用人们已经掌握的解决方案。”

据了解，抗议的组织机构包括“需要扎根”（It Takes Root）、“原住民环境网络”（Indigenous Environment Network）和“布朗的最后机会”（Brown’s Last Chance）。在此前的一个周末，包括旧金山、纽约在内的多座城市和波多黎各曾举行过同样诉求的游行活动，主办者称约有三万人参加。

抗议者也设法进入了峰会会场。9 月 13 日中午，当迈克尔·布隆伯格在全体会议上发言时，几名抗议者占到台上高呼“空气不是用来卖的”，被警察护送出场。布隆伯格在后来的发言中宣布作为无党派人士的他将斥资八千万美元帮助民主党在中期选举中接管众议院，来恢复华盛顿应对气候变化的领导力。9 月 14 日下午在珍妮·古道尔结束发言，歌手大卫·马修斯（Dave Matthews）正准备开始演唱时，几位抗议者在前排站起，和着马修斯的吉他前奏高唱“杰瑞·布朗这是你最后的机会。把它留在地下，把它留在地下。”指把化石能源留在地下，不要开采。结果也被和平护送出场，但是引起了场内不少观众的掌声和欢呼。

正如场内的欢呼声所显示的，虽然抗议者不被允许进入场内，但是抗议者的议题并非与场内的议题水火不容。至少，尽快停止使用化石能源并实现 100% 的可再生能源，也是场内所有讨论中的共识，即便针对实现的途径可能还有不同的观点。

峰会期间，旨在应对气候变化的全球超大型城市网络 C40 在旧金山街头投放的一个广告标语是“气候变化是不公平的”，这是指气候变化对不同人群造成不同的冲击，贫困人口对排放的贡献最少，但是在灾害中受到的伤害却最大。这个主题在峰会不同场次、不同背景人士的发言中反复出现。9 月 14 日，该联盟中 30 座城市共同签署了一份《包容性气候行动》宣言，明确在各自的气候变化政策中强调社会公正。

9 月 14 日上午的一个分论坛主题是“通过气候行动建设一个更公正的世界”，发言者包括多名原住民代表、美国劳工运动领袖德洛丽丝·乌尔达（Dolores Huerta），以及联合国原住民族权利特别调查员维多利亚·陶利-科尔普茨（Victoria Tauli-Corpuz）。除了原住民在气候变化中的权利问题，论坛上还讨论到他们所能做出的贡献。陶利-科尔普茨在发言中呼吁世人重视原住民在管理自然资源方面的成就，停止歧视他们。

她的观点与在会场内外具有出色的曝光率，由珍妮·古道尔和著名演员亚历克·鲍德温（Alec Baldwin）代言的“被遗忘的方案联盟”（The Forgotten Solution Coalition）的观点一致：风能、太阳能、电动车固然重要，但它们是不够的。大气中三分之一的碳可以由森林来解决。这是一种“自然的方案”和“被遗忘的方案”。而为了让这一方案成立，必须阻止森林砍伐，保护原住民的土地权利。

如果气候变化也有一点点好处，那么就是让人意识到人类的相互依存。建立这样的共识是不容易的，但是在这次气候行动大会上，这样的声音并非完全缺失。

配图摄影：蒋亦凡/好奇心日报（www.qdaily.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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