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Ent的微信公众号ImagineNature。这是一个写作训练尝试:为现实中的自然故事赋予抒情性。是科学,也是诗。
五十年前,以色列人决定给胡狼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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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洲胡狼(Canis aureus)也叫金豺,是犬科犬属的动物,达尔文曾认为它是狗的祖先之一。后来的科学进展推翻了这个想法,但不可否认它确实在很多方面都很像狗。它比最小的狼还要小一点,可以和灰狼或狗杂交,第一代后裔常常可育。它是杂食动物,下能吃水果吃蔬菜,上能偷鸡鸭杀小牛,给农民带来了不少损失。它还热衷于翻垃圾堆,所以随着人类倾倒的垃圾增加,它的数量也越来越多。当然,它也是狂犬病的携带者(虽然很少会直接攻击人)。
1964年,以色列政府开始大规模剿杀胡狼,目标是将胡狼的数量减少一半。农业部起初的计划十分合理:把氟乙酰胺注射到死去的鸡体内,放置在农场附近,上面用网遮盖防止猛禽误食,掩埋毒死的胡狼尸体,如此等等。
但是实践中大部分的毒饵是农民自己放置的,而他们对这些安全措施要么不知道,要么不在乎。重点是把该死的胡狼都干掉,管其他的干嘛?
结果相当成功,甚至是过于成功:两年的时间里,胡狼数量从10万只减少到了接近0。但是没人管理毒饵的使用情况,没人掩埋尸体,没人回收未被吃掉的毒药,也没人在阻止其他动物误食。原本到处都是的小嘴乌鸦几乎消失,连喜欢把卵产在乌鸦巢里的大斑凤头鹃也不见了。狼、丛林猫、红狐、獴,还有很多猛禽,在毒药的冲击下也一同崩溃。
然后兔子爆发了。
“胡狼战役”结束后仅仅两年,以色列的野兔数量就破了历史记录。人们发现,兔子给农业带来的损失常常比亚洲胡狼更大。毕竟,一只胡狼消失,就意味着很多只兔子活了下来。
为了对抗暴增的兔子,有些农民布设了毒丸,结果不但收效甚微,还进一步伤害了鸟类。虽然鸟和兔子都会中毒死掉,但兔子发育快繁殖快,很容易把数量补上;鸟类却多半没有这么快,大型鸟类尤其容易遭殃。
本来,吃兔子的除了胡狼,还有埃及獴(Herpestes ichneumon)。这是一种凶猛的小动物,裂齿高度发达,专擅吃肉。可惜,面对人类下的毒,它受到的伤害不亚于胡狼。
而埃及獴还有一个更加响亮的身份:捕蛇者。獴是自然界里不多的会主动攻击毒蛇的动物,它皮毛很厚不易被咬穿,又有特殊的乙酰胆碱受体,令很多毒蛇的毒液效用大减。特别是,实验证明埃及獴对一种剧毒蛇——巴勒斯坦蝰(Vipera palaestinae)——拥有极高的抗性。
这并不令人意外,毕竟在以色列,巴勒斯坦蝰是最危险的毒蛇。
同样并不令人意外的是,随着獴的离开,巴勒斯坦蝰数量爆发,被毒蛇咬伤的人也连年增加。如今它依然是以色列蛇咬伤的头号原因,每年导致100-300例中毒;虽然各大医院都备有专门针对它的抗毒血清,依然偶有人得不到及时救助而死。
不知道这些死者中是否有人曾经参与了对胡狼的毒杀——也许会有,因为巴勒斯坦蝰喜欢偏潮湿的环境,农田对它而言比荒野更宜居。
亚洲胡狼的故事似乎有一个还算好的结局,因为胡狼种群在周边各国还存在。以色列立法禁止了私下投毒,迁入的胡狼重新建立了种群,大部分其他物种的数量也已经恢复。每年还有数百起小规模的非法投毒,好几个猛禽物种还在死亡线边缘,蛇咬伤案例依然比五十年前高出好几倍,损失的财产和死掉的人不会再回来,但至少大动荡已经停歇。
然而这些都不算什么。毕竟这都只是些小打小闹的物种消除工作,人类最大规模的有组织有计划清除,可是针对他们自己而展开的呢。
Mendelssohn H (1972). Ecological effects of chemical control of rodents and jackals in Israel. In: Favar TM, Milton JP (eds) The careless technology: ecology and International development.Natural History, New York, pp 527–544.
今天还是有靠大规模下毒来控制哺乳动物的做法,但都是在特殊环境下,比如消灭无人岛屿上的入侵物种。澳洲会在大陆上使用1080来控制野狗,这么干有个前提:1080的有效成分是氟乙酸钠,有一些植物也会合成它来对抗食草动物。澳洲本土物种大多在演化过程中获得了一定的抗性,而入侵的兔子、狐狸和狗则没有这种抗性。
这样的好事并不常见,大部分时候对其他生物的二次伤害后果都会更严重。比如异烟肼不但对其他鸟类和哺乳类有严重危害,就连在人里也会有小概率触发重症肝炎。预防肺结核而服用异烟肼时,引发的肝炎很少致命,毕竟剂量少而且已知可控;但随便在环境里投毒而不监控,误食而不自知,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以及,一个带项圈的(非常显瘦的)叽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