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电影《快把我哥带走》的导演,感谢大家的关注。就跟大家分享一下我做这部电影的心情吧。
我的父母重男轻女,所以有了两个姐姐、一个哥哥的我,在我父母抱着我是第二个男孩的期待失望了之后,就把我放养了。所以带大我的人,是我的姐姐,不是我的父母。我肚子饿的时候,是我姐姐煮东西给我吃;我没有零花钱的时候,是我姐姐偷偷拿她攒下的存钱筒给我用;当我父母觉得女子读书无用的时候,是我姐姐跪着求我父母让我继续上学。如果我有创作的天份,是因为从小我姐姐就买了一本又一本的故事书给我,开启了我对这个世界的想象;如果我坚持相信人性本善,是因为我姐姐让我看到即使她自己没过上好的生活,也要替我争取我的未来。这份姊妹之间的情感,我放在了我的前一部电影《听说》。当《听说》里陈意涵和陈妍希用手语无声地诉说对彼此的情感、惹得一票观众潸然泪下的时候,很多人都纳闷那场戏怎么没有台词也能那么感动人?那是因为我的姐姐如何感动了我的成长,我也拿来感动了你们。
由于我跟我的姐姐都是不被重视的女儿,所以我哥哥得到我父母所有的宠爱与栽培,他想要有什么就有什么,即使隔天可能就弃之如敝屣;他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即使把我搞受伤了也不会受到责罚。所以我小时候恨他,甚至因为恨他而恨所有身为儿子的人。
这份恨从小时候的打架撕逼,到长大后的相敬如“冰”,我以为我跟我哥哥就只剩下血缘关系再也没有别的了,直到我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出了意外,我撞坏了别人的车欠下巨额车款要赔偿,我正惶惑薪水只能勉强养活自己没有存款的我如何解决时,我哥哥不知道怎么晓得我出事了突然就冒出来,主动出面跟保险公司协商赔偿问题,解约了他自己的定存替我还款,还跟我工作的公司理论他们让他妹妹过劳以致发生意外、万一受伤的不是那台车而是他妹妹呢?
我看着我哥哥站在我的面前替我对付那些当时让我害怕的人跟情况,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有靠山了,不管我们的关系看起来再怎么“冰”,都改变不了我们是兄妹的事实。平常没事闹着玩的时候妹妹可能是很好欺负的对象,可是只有身为哥哥的他能欺负,当有外人要欺负他妹妹的时候,他会第一个冲出来保护自己的妹妹。
这份兄妹之间的情感,我放在了我现在这一部电影《快把我哥带走》里。
拿到《快哥》剧本初稿的时候,我有点费解,比如编剧会写哥哥用呼朋引伴的方式去招呼妹妹,可是正值青春期荷尔蒙分泌旺盛的男生是可以跟哥们儿在一起,但是绝对不会希望自己妹妹在旁边当跟屁虫的;比如任何对自己妹妹有兴趣的人,身为哥哥的都会视之为眼中钉,但妹妹有偷偷暗恋的人,身为哥哥的一定死命嘲笑到底,要是暗恋的对象是自己的好友,那更完蛋了,绝对破坏殆尽。你以为哥哥是在吃醋、搞得像恋人般的占有欲吗?那就想太多了,只是身为哥哥,不想给自己留下后患而已。我看到编剧很努力地揣摩兄妹之间的互怼,很用功地表现兄妹之间的情感,但方向不对方法也不对,不是像情侣就是像同学,就是不像亲兄妹。
后来我才发现,编剧们都是独生子女,他们没有兄弟姊妹,他们不晓得从小一起生活、一起长大、真正有直系血缘关系的兄弟姊妹,跟老是我哥我姐地叫、其实是表亲堂亲的旁系血缘关系之间的差别,也不知道兄弟姊妹跟同学同桌同事同好小伙伴情侣闺密等等你想得出来任何组合关系的差别。你可能会嫉妒你朋友比你优秀,甚至想给他使绊子,但凡兄弟姊妹有一点点出类拔萃的地方,你却比他们本人还骄傲;你跟同伴翻脸不等到有第三方来劝和或是有利益交换不会和好,但跟兄弟姊妹翻脸,和好就跟翻书一样,翻过去就是了,不用原因不需要堆砌;你也许会对心仪对象嘘寒问暖,但兄弟姊妹只要没到濒死边缘,你一定是粗声粗气地骂他们怎么不会照顾自己。
爱,到了亲人身上,就变得恨铁不成钢,但你真成了废铁,我也还是把你拎回家。
所以《快哥》换了好几批编剧,我改了好几次,才有了现在这个风貌。我把我认识的兄弟姊妹、我知道的兄弟姊妹,在这个世界每个角落都会有的兄弟姊妹带到了这部电影,带给了所有的观众,你们有兄弟姊妹的,一定懂,你们是独生子女的,也能感受到有兄弟姊妹的幸福。
《快哥》的演员也跟编剧面临了同样的问题。
饰演哥哥时分的彭彭和饰演妹妹时秒的子枫都是独生子女,我怕他们之间生疏,拍戏的时候诠释不出共同生活了十几年的熟悉感,所以在开拍之前就要他们跟对方聊天,聊出默契来。彭彭成功地用零食这个话题来诱发个性比较拘谨的子枫打开话匣子,当我在片场看到他们俩聊天的状态,我的第一个担心就放下了。
接下来是他们对剧本的解读。兄妹不是照着剧本台词讲就会变成兄妹的,我得让他们先熟悉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家,他们在每个角落留下的生活痕迹是啥样的?怎么留下的?他们才能建立彼此的过去现在跟未来,于是我带他们走过每一寸地板,示范每一次走位,甚至解释每一个动作。彭彭跟子枫虽然聊得起来了,可是他们的互动还是客气的,并没有变成哥哥跟妹妹,于是我得变成时秒,跟时分互动给妹妹看;也得变成时分,跟时秒互动给哥哥看。比如时秒对时分拳打脚踢的动作戏,子枫常常不敢对彭彭下重手,觉得不好意思或伤了他,而且子枫觉得,谁会对亲人下这么重的手?我说,兄妹就会。于是我得实打实地先揍时分给时秒看,告诉时秒你得多用力才有妹妹的样子,然后再偷偷告诉时分,你要怎么保护自己?可怜的彭彭,身为时分的他每次拍“动作戏”都得被揍两次,先被我揍一次再被子枫揍一次,更不要说万一NG的话。
就像子枫一开始不敢揍彭彭,彭彭一开始也不知道怎么整子枫。我说,在身为哥哥的眼中,妹妹不是个女的,当她不是个女的时候,你也就知道怎么对付她了。彭彭很聪明,当他抓到个中诀窍,除了我所设计的抢烤肠、打游戏、用各种花招叫妹妹起床等一堆捉弄妹妹的举动之外,彭彭也慢慢地融入时分,想出了用臭脚丫去怼时秒的生活小动作,那一刻,我的第二个担心也放下了,我知道,他们已经变成真正的兄妹了。
从那之后,拍摄现场总是有一对兄妹唧唧喳喳地说个不停,那个声音弥漫在现场带来青春的气息,让我想起我两个姐姐煲电话粥的声音,你一言我一语地不停,连偶尔的停顿都那么自然,对我来说,那就是亲人的声音。
换拍摄地点,要是不用上车的路程,时秒一定跟在时分屁股后面乖乖地走;要是有车程,大家到达的时间不一致,时秒迷路的话,时分总是第一个去找她,把她带到现场。有一次我听到兄妹俩在我身后,时秒担忧地问时分:“你知道在哪儿吗?”“不知道。”时分镇定地回答毫不紧张,然后我估计时分看到了我的背影,就听到时分对时秒说:“妹妹,过来,我们跟著导演走,导演一定知道在哪儿。”当时走在前方的我,听到兄妹这段对话偷偷地笑了出来,这对兄妹啊,不知道导演是个大路痴啊!但是我不想破坏时分在妹妹面前的形象,于是我装做没听到,假装不晓得他们在后头跟著我,继续默默地往前走,但背著他们我偷偷地拿出了手机开始导航……
拍摄过程中,任何人要找时秒,总是第一个先问时分,时分的视线也很容易地就“追查”到时秒,而且也很自然地把掌握妹妹的行踪视为自己的责任。前一分钟时分还在diss时秒,下一秒钟时分就会自然地“顺便”照顾时秒。说“顺便”,是因为没有“特地”这回事的。都说哥哥特会坑妹妹,时分这点做得特好,我们家的时分喜欢吃道具(戏中的食物),要是道具量多,时分发现好吃,就会叫上妹妹一起来尝尝。要是量少,时分还会顺手地去捞妹妹的来吃,也不管等下妹妹的道具够不够。还有一种情况时分也会“顺便”照顾时秒,就是道具不好吃的时候,一定得骗妹妹尝尝,然后看著妹妹苦大仇深的眼神再呵呵呵笑地乐不可支。
这不是兄妹是啥?
即使下戏了,彭彭还是秉持能坑子枫绝不放过机会的状态,就知道他们的兄妹情有多真实了。在快结束拍摄的时候,我头一次感受到演员舍不得杀青的状况,那当然,要跟亲人分开,会有多伤心啊!那一刻,我很开心,也很感动。开心的是,我成功塑造了一对兄妹,相信他们的演出一定能打动很多人;感动的是,我知道他们的兄妹情不会因为这部电影的杀青或上映而结束,在我心中,他们是永远的时分时秒。
仅以《快把我哥带走》献给每个人,希望每个人的生命旅程,都会有一个兄弟姊妹,为自己带来幸福感。
来源:知乎 www.zhihu.com
作者:郑芬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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