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演义】石炭纪剧场:A Tale of One-and-a-Half Nests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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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温暖的午后。阳光斜照,在鳞木,芦木,种子蕨和科达木的树下扯出短短的影子。树冠倒映在林下的水塘上,微风拂过,水面浮起几丝微波,牵动其中的藻丝和青苔,水上水下的青翠于是交融在一起,仿佛有无穷的生命力在其中荡漾。

  在这汪碧潭中,确实正有许多新生命在萌动着。三天前,几对双角螈(Diceratosaurus brevirostris)趁着夜色,从附近的小河爬到水塘里,修筑爱巢,产育后代,一夜温存后,又在太阳升起之前匆匆离开了,只留下数千粒受精卵,在塘中载沉载浮。

绝大多数现代两栖动物在水中产卵,经过水生的幼体阶段再登上陆地。那些具有类似生活史的早期四足动物,包括离片椎类和壳椎类,通常被当做“古两栖动物”。图片来源见水印。

  双角螈属于壳椎类,游螈目中的角螈科(Keraterpetontidae)。这个科中的动物头骨两侧都有一对“角”状的特化突起。虽然角螈科在壳椎类中算是大块头,但放到石炭纪到二叠纪的四足动物中,它们根本排不上号。正因如此,这几对双角螈才会避开怪兽出没的河流,拖着小短腿费力地爬到这个封闭的水塘里繁殖后代。这个水塘里没有肉食性的鱼类和四足动物,双角螈在专注交配和产卵时可以避免遭受掠食者的攻击,卵和幼体也能有相对安全的成长环境。

俄亥俄州林顿特异埋藏化石群(Linton Lagerstätte)发现的双角螈化石,全长大约30厘米。注意它有一对朝向脑后的“角”状结构。它的功能还不清楚,也许用来防御天敌的进攻。图片来源自[1]。

双角螈头骨化石背面观(左)和腹面观(右)。它的近亲笠头螈把头骨的特化推向了极致。化石上锋利的牙齿表明,虽然体型不大,但双角螈仍然是凶猛的掠食动物。图片来源自[2]。

双角螈复原图,从这个角度看,头骨的变形不太明显。扁平的身体和发达的长尾是高度水栖的特征。图片来源自网络。

  双角螈的选择不无道理。在石炭纪的河湖中,游曳着数不清的鲨鱼,辐鳍鱼,肺鱼和四足动物,对它们来说,西米粒一般的螈卵正是理想的开胃小食。

两种石炭纪淡水鲨鱼Palaeoxyris(左)和Fayolia(右)的卵鞘(Egg capsules)化石。这两种卵鞘化石在古生代晚期的地层中相当常见,但还没法和鲨鱼的种类对应起来。图片来源自[3]。

在丰水季节,石炭纪淡水鲨鱼会游入被洪水淹没的森林,甚至在树枝上产下卵鞘。图中有一只卵鞘正在孵化。图片来源见其上文字。

  也许是在抵达这个水塘的途中花费了太多的力气,双角螈对产下的卵并没有太多照顾。葡萄状的卵团胡乱地粘在水中的植物上,简陋得根本称不上一个“巢”。在和暖的气候中,包裹在胶质膜中的胚胎静静地发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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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水塘不远处,一株倒伏的封印木下,一只雌性的原古蜥(Protorothyris archeri)趴在枯朽的树皮上一动不动,只有起伏的腹皮表明她还活着。在她的身边,是十几枚刚刚产下的卵。这些卵的重量足足占了雌蜥身体的三分之一,为了产下它们,她几乎耗尽了力气,现在能做的只有休息,抓紧时间回复体力,接下来还有好多工作等着她做呢。

  原古蜥科(Protorothyrididae)包括了一些石炭纪的小型羊膜动物:林蜥,古窗龙,BrouffiaCoelostegus都属于此类。原古蜥的体长和双角螈差不多,也同属石炭纪食物链的中下层,但它们的腰身更加灵活轻巧,四肢也更粗壮,更适合在陆地上奔跑,追捕昆虫,或者从天敌的口中逃生。

原古蜥复原图。在它生活的时代,所有的羊膜类基本上都是这副小蜥蜴的样子。图片来源自网络。

一些原古蜥科动物的骨骼复原图。它们的头骨上都没有颞颥孔,代表着羊膜动物进化早期的原始类型。图片来源自[4]。

从上到下:大鼻龙类,原古蜥类和双颞孔类的系统发生关系。原古蜥类是双颞孔类(包括所有我们熟知的爬行动物,还有鸟类)的姊妹群,它们的身体结构更接近二者的共同祖先。图片来源自[5]。

  雌性原古蜥每次产卵的数量不到双角螈的十分之一,但卵的尺寸远远大于后者,结构也更加复杂。这些蜥卵外有一层富含钙质的软壳,不但保水透气,还为骨骼的发育提供原料;卵黄中储备着丰富的脂肪和磷脂,加上卵白中的蛋白质,足够胚胎成长之用。当幼蜥破壳而成时,神经,心肺,骨骼和四肢都已经发育完全,除了体型尚小,外形已经和它们的父母没有什么区别,可以立即开始独立生活。

羊膜卵的优势在于孵化过程可以在陆地上完成,这是脊椎动物摆脱对水的依赖,真正征服陆地的必由之路。图片来源自网络。

  蜥卵如此肥美,而且毫无自卫的能力,是许多动物垂涎的大餐。为了躲开那些试图捡便宜的大嘴,怀孕的原古蜥找到了这株朽烂的封印木,耐心地掏空了树芯的纤维,沿着根茎在地下挖出洞穴,布置成产房和孵化箱。和甩完卵就丢下不管的双角螈不同,在接下来的50天里,雌性原古蜥将勤勤恳恳地守护和照顾她的孩子们,直到孵化完成。

羊膜卵出现的必要条件之一是体内受精。为了把精子送入配偶体内,许多蜥蜴的交配过程都非常暴力,雄性蜥蜴会紧紧咬住挣扎的雌性来强制固定体位,造成外伤和出血。然后,绝大多数雄性蜥蜴都不会参与筑巢和孵卵,把这些艰辛的工作全部丢给雌性——这大概也是她们如此抗拒交配的原因之一吧。图片来源见水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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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天都有新的脚印出现在水塘边的泥地上,然后又被更新的脚印覆盖。这些足迹来自前来喝水的动物们:从巨大的阔齿龙和引螈,到细小的西蒙螈和早期羊膜动物,就连雌性原古蜥也曾经在此徘徊。加上蒸发的消耗,水塘开始逐渐缩小,好在有林中充沛降雨的及时补充,还不至于很快干涸,为其中的双角螈幼体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和空间。

(标尺长度10厘米)

(标尺长度1厘米)

(标尺长度10厘米)

(标尺长度2厘米)

一些晚石炭世四足动物脚印化石(还有尾巴的拖痕)。凭借这些印痕可以推断动物的种类,体型和运动方式。图片来源自[6]。

  经过10天的孵化,双角螈幼体已经开始从卵膜中脱出,它们的骨骼和四肢还很纤弱,也不能开口取食,这些早期蝌蚪密密麻麻地停靠在水生植物上,抖动着羽毛状的外鳃,用腹部残余的卵黄维持生命,完成进一步的发育。

大多数非羊膜卵的孵化时间很短,但是刚刚孵化的幼体非常脆弱,它们还要在水中完成胚胎的后期发育,然后才能自由取食和活动。图片来源见水印。

  只有不到一半的螈卵成功孵化,生存永远是一种艰难而残酷的挣扎,这一片小小的水塘也不例外。失败者们或者受环境影响发育停滞,或者被细菌或真菌感染一命呜呼,还有的沦为其他动物的口食。临时性的水塘中虽然没有鲨鱼和古鳕鱼,但不时会有肺鱼从临近的水体中爬进爬出,暂住几时。发育中的螈卵就成了这些过客补充能量的自助餐。

  还有一些食客常驻在水塘中,底栖的甲壳动物凭借锋利的附肢和口器,可以轻易撕开卵膜,啃食营养丰富的卵黄。它们还会袭击刚刚孵化的蝌蚪,猎杀将会持续到幸存的蝌蚪体型和力量全面超过甲壳动物为止。

美国马荣溪化石群发现的石炭纪淡水等足目动物Hesslerella shermani化石。它是已知的鼠妇,海蟑螂和大王具足虫最早的祖先。虽然它很可能主要取食动植物的残体,但2.5厘米长的身体,加上坚硬的外骨骼和强有力的附肢,让它足以对小型水生动物的卵和幼体造成威胁。图片来源自[7]。

  最大的威胁来自巨脉蜻蜓的稚虫。和双角螈一样,这些巨大的昆虫也把这个水塘当成了理想的育儿场,飞舞着把卵空投到这里。它们的稚虫占据着这个小小水体的顶级生态位。老熟的水虿(蜻蜓稚虫)可以长到30厘米长,有着永不餍足的巨大胃口,数以千计的柔弱蝌蚪正好为它们提供了充足的食量。

从石炭纪开始,水虿就是残暴的水中小霸王。它们的食物包括所有体型比自己小的动物,甚至同类。图片来源自网络。

  幸运的是,水塘里还有各种小动物,包括蠕虫,鳃足纲和桡祖纲甲壳动物,还有其他昆虫的稚虫,可供水虿捕食,分担了双角螈蝌蚪的压力。经过30天的残酷杀戮,只有那些最强壮,最幸运的个体,才能活着爬出这个越来越狭小的杀戮场,回到它们父母生活的河湖中,接受新一轮的生存选择。

南极洲沙克尔顿冰川(Shackleton Glacier)发现的二叠纪鳃足纲(Branchiopoda)介甲目(Conchostraca)动物Cyzicus (Lioestheria) shackletonensis化石。这种甲壳动物有两片瓣壳,瓣壳长度大约1.6厘米,类似今天的蚌虫。在古生代晚期,大大小小季节性的水洼里都生活着这样的小型甲壳类。图片来源自[8]。

【未完待续】

地球名片

生物分类:动物界-脊索动物门-脊椎动物亚门-四足形类-壳椎类-游螈目-角螈科

存在时间:石炭纪中期 至 二叠纪末期

现存种类:无

化石种类:已发现7种

生活环境:淡水

代表特征:头骨后侧突起,呈角状

包含种类:笠头螈,双角螈

参考文献:

[1] David R. Hurey, Scott C. McKenzie, Andrew J. Wendruff, et al., A Survey of the Pennsylvanian Amphibia of the Linton, OH Lagerstatte.

[2] Neues Jahrbuch für Mineralogie 1903

[3] Kriwt, J., Fischer, J., Licht, M., et al., Evolution of Basal Gnathostome Egg Capsule Morphotypes.

[4] http://reptileevolution.com/

[5] JOHANNES MULLER, ROBERT R. REISZ2, The Phylogeny of Early Eureptiles: Comparing Parsimony and Bayesian Approaches in the Investigation of a Basal Fossil Clade. Syst. Bio., 55(3): 503-511, 2006

[6] Meade et al. (2016), A revision of tetrapod footprints from the late Carboniferous of the West Midlands, UK., PeerJ 4:e2718; DOI 10.7717/peerj.2718

[7] George D.F. Wilson, Fossils in the Phylogeny of the Isopod Crustaceans The Impact of Isopod Fossils.

[8] LOREN E. BABCOCK, JOHN L. ISBELL, MOLLY F. MILLER, et al., NEW LATE PALEOZOIC CONCHOSTRACAN (CRUSTACEA: BRANCHIOPODA) FROM THE SHACKLETON GLACIER AREA, ANTARCTICA: AGE AND PALEOENVIRONMENTAL IMPLICATIONS. Journal of Paleontology, 76(1): 70-75, 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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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知乎 www.zhihu.com

作者:攀缘的井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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