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歧视指控,好莱坞还在用疤痕区分好人和坏人

回想电影史上的这些经典反派:弗兰肯斯坦、达斯·维达、伏地魔、剧院魅影——他们有什么共同之处?答案很可能是,他们脸上都长着明显的疤痕。

对了,疤痕的英文——Scar,“恰好”也是《狮子王》里终极反派的名字。

这种用疤痕和其他皮肤问题区分善恶角色的技术一直延续至今。《卫报》近日的一篇报道就指出,最近上映的《复联 3》和《游侠索罗》还在将外貌上的“他者”等同于“邪恶”。

如果仅仅列举几个角色有以偏概全之嫌,数据更好地说明了这种区分技术在电影工业中的普遍性。过去两年,美国、英国的两份皮肤病学期刊分别刊文,统计了主流电影中皮肤问题与角色性质的相关性。

2017 年的论文中,德克萨斯大学的研究者分析了美国电影协会评出的“十大英雄”与“十大恶人”的长相。结果表明,“十大恶人”中有六位存在皮肤问题,且大多同时存在于面部及全身其他部分;而在“十大英雄”中,只有两位长有疤痕——还不是化妆师专门为角色画上去的,而是来自演员本身。

2018 年,英国学者扩大了调查样本。在 50 部最卖座的 12A 评级电影中,研究者发现,76.5% 的坏人存在皮肤问题,包括疤痕、斑秃和重度皱纹;相比之下,这一比例在好人里仅为 25.9%。当然,不是没有例外——哈利·波特的身份认证就是额头上的闪电形疤痕。问题是,这道疤痕来自他的对手伏地魔,而伏地魔扁平的蛇脸,怎么看都比哈利·波特严重了好几个等级。

《哈利·波特与死亡圣器(下)》海报。来源:豆瓣 

考虑到 50 部电影中有一半上映于 2010 年之后,基本可以认为,电影工业在这个问题上几乎没有进步。

12A 的评级意味着,这些带有皮肤歧视的电影适合全家观看。《复联3》和《游侠索罗》都是为家庭观众量身定制的,在外貌与道德之间建立关联的视觉语言会教育儿童,潜移默化地影响他们对善恶的认知。

慈善组织 “Changing Faces” 的总裁 Becky Hewitt 对此评论道:“电影工业的权力如此之大,它本可通过对多样性的呈现影响公众;然而,我们依然看到电影将伤疤和容貌的差异性作为捷径,来刻画坏蛋和弱者。尤其令人担忧的是,年轻观众并不会主动建立这种联系,是电影以一种非常负面的方式改变了他们对畸形的态度。”

无论创作者是有心还是无意,一些皮肤病患者已经感到自己受到了来自好莱坞的冒犯和污名化。白化病患者 Neil Jones 表示,1960 年到 2006 年之间,多达 68 部电影塑造了患有白化病的邪恶角色。他说:“这并不会增进观众对白化病的了解,倒是会强化他们对我们的负面印象。”

事实上,对皮肤病、更普遍的“病态”乃至身体上的“他者性”,人们长期以来都持有某些刻板印象,不断复制着“身体—人格”关系的社会建构。

人们可能会忘记,以身体标记人格的典型之一就是种族主义。身体社会学家希林(Chris Shilling)将种族主义描述为一种“自然主义”的身体观,认为它“一再企图将负面特征赋予各种人群的身体乃至整体的肉身存在”,“社会中居于支配地位的人一再企图通过诉诸被支配着据说较为低劣的生物性构成,证明自己所处位置的正当性。”换言之,强调他人身体“负面”特征,通常是建立自身优越性的便利工具。

更久远的经典文献也支持了对疾病的道德联想。桑塔格(Susan Sontag)在《疾病的隐喻》中追溯道,早在《伊利亚特》和《奥德赛》中,疾病就“以上天的惩罚、魔鬼附体以及天灾的面目出现”。基督教时代赋予了疾病更多道德含义,麻风病和天花患者不断被揭露和排斥。

看起来,电影只是延续了一种根深蒂固的观念——尽管它以视觉化的方法强化了这一传统。

在《疾病的隐喻》的引言中,桑塔格写道:“疾病并非隐喻,而看待疾病的最真诚的方式——同时也是患者对待疾病的最健康的方式——是尽可能消除或抵制隐喻性思考。”这本书出版于 1978 年。40 年过去,情况并没有太大改善。

题图为电影《狮子王》(1994),来自:豆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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