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月 19 日,在上海围观一场王室婚礼(直播)的里里外外

珍珠剧场在上海虹口区,前身是一座 1931 年建的佛教寺庙,如今是个三层楼的酒吧。它的日常包括音乐会、钢管舞、猛男秀、公司年会、鸡翅、汉堡、炸鱼。混合了金酒、伯爵茶甚至乌龙的调制酒饮料、8 米宽的投影幕布、二楼包厢的皮质沙发以及英文版预订页面。

这里在 5 月 19 日被“劫持”,用来直播英国哈里王子与美国演员梅根·马克尔(Meghan Markle)的婚礼。

直播活动的主办方是英国驻上海领事馆,“劫持”是英国驻上海总领事吴侨文(John Edwards)开玩笑说的。“本来,上海的英国人准备办一场婚礼直播。我们觉得这个场地这么好,就一起加入吧。所以我们一起筹备了 1 个月时间,希望客人有一个纯英国的体验。”

体验包括一个问答游戏,由总领事本人主持:任何王位继承人需要女王签字才能结婚吗?参加婚礼的女宾需要戴帽子吗?现代王室婚礼使用的都是海绵蛋糕吗?梅根的生日是哪天?婚礼当天各地酒吧会获准延长营业时间吗?

当他询问有没有答对全部十道题的客人时,一桌女宾激动地举起了手。英领馆送上了一份礼品。

剧场大门、墙上、内部空间挂上了英国国旗。

英国政府没有为英领馆提供任何经费。他们需要自己找赞助商——这大概是为什么我们看到了小猪佩奇主题的棒棒糖、手表带。除此之外,一楼的客人需要支付 100(早鸟票)或 130 元的门票——围坐在这些小桌旁的大多是西方面孔。二楼则是英领馆邀请的客人——大概 120 个,包括媒体和领事官员的私人关系。70% 的受邀者是“中国朋友”,尽管你会在他们的中文里听到大量英语。

请柬建议客人身着礼服(wedding attire)或休闲正装(smart casual)——仅仅是“建议”,领馆人员希望这能让现场“好玩一点”。事实上,人们的穿着五花八门:一些与平常无异,一些老老实实地穿着休闲正装。我们正聊着天,一位男士晃悠进了包厢,身上是整整齐齐的白衬衫与西装背心。

“我是个德国人,但我想穿得英伦一点。”他说。

二楼的几间包厢分别被命名为 “Buckingham Palace”(白金汉宫)、“St. James Park”(圣詹姆斯公园)、“Kensington Palace”(肯辛顿宫)等等,都是皇家建筑的名字。我们所在的包厢门上写着 “Windsor Castle”(温莎城堡)——恰好位于哈里与梅根举行婚礼的小镇。

“现在几点?”包厢里的一个孩子问道。“Six forty-six.” 他身边的女士回答。按照计划,婚礼将于午间正式举行,也就是北京时间晚上 7 点左右。

周围忽然响起一阵尖叫。荧幕上,身着黑色婚服的哈里王子和服饰更丰盛而头发更不丰盛的伴郎威廉王子尽量显得放松地走向圣乔治教堂。当新娘车队、凯特王妃等王室成员出现在直播镜头中,尖叫、欢呼声不时响起——只有在查尔斯王储和卡米拉出境时,欢呼声叠加了笑声。新娘的非裔妈妈曾被吐槽穿着土气,今天,她的服饰与举止庄重肃穆。很多人在怀念哈里王子的生母戴安娜王妃。

镜头终于从容地捕捉到轿车里身着浅黄色礼服的伊丽莎白女王和即将 97 岁的菲利普亲王,现场的分贝达到了峰值。

直播安静下来。一席白色婚纱的梅根·马克尔站在圣乔治教堂门口。女声唱诗划破沉寂,牵着新娘裙裾的花童嘴巴张得很大,开始护送新娘走上黑白拼的地砖。这条路的尽头是张望了许久的哈里王子和他的伴郎,以及婚礼主持人坎特伯雷大主教 Justin Welby。

查尔斯王储将新娘交给新郎。坎特伯雷大主教主持婚礼。赞美诗起。欢呼。祷告。唱诗。

酒吧所有桌子上都放着一本仪式手册,便于观众们跟唱。墙上投出了赞美诗的歌词。

梅根和哈里从芝加哥请来的 Michael Curry 主教大人致辞。

这位黑人主教一露面,人们就知道,他将使这场婚礼“不同于其他任何英国王室婚礼”—— CNN 即刻推送的标题写道。除了他的国籍、肤色,人们还注意到,这位主教带上讲台的“便笺”是一台平板电脑。

他从“爱的力量”(the power of love)讲起——“爱”不再只是浪漫的修辞,而成为一种必要的政治力量。他引用了马丁·路德·金,也引用了法国哲学家;他从人类历史的起源谈到 Facebook、Instagram,解释“火”的重要性:人们用火来烧饭、旅行,也用火来向世界直播这场婚礼;而“如果人们真正掌握了爱的能量,那将是人类历史上对火的第二次发现。”

直播里主教挥舞双手,哈里和梅根笑了起来,安妮公主的女儿 Zara Phillips 目瞪口呆,女王试图保持专注,查尔斯和卡米拉一脸困惑,Beatrice 公主忍住不笑出声,贝克汉姆保持着万人迷的微笑。每当镜头对准他们,剧场里都爆发出哄堂大笑,其中更多献给了查尔斯和卡米拉。

按照美国人在社交媒体上的评论,这些王室成员——也许还有珍珠剧场里这些英国人——的反应印证了宗教精神在英国的衰落,以及 Curry 主教和梅根带进王室的新风。他们或许还会对吴侨文总领事所说的“纯英国的体验”提出小小的抗议:当新娘、致辞主教、合唱团的大部分成员都有美国或非裔血统时,英国人怎么能抢走他们的功劳?

这不是查尔斯和戴安娜大婚的年代了,更不是伊丽莎白女王和菲利普亲王大婚的年代了。纵使王室依旧炫耀着繁复的礼节、从欧洲和殖民地搜罗来的珍宝,曾经处于鄙视链下端的美国人已经有底气挑战这些贵族:“让你们见识一点新的文化!”

婚礼赶上了中国的饭点。整个仪式中,我们不断听到有人呼唤服务生、点单。“我们希望(上海的活动)不要太严肃,不要有太多(官员)讲话。我们要它有趣,要人们来这里喝酒。”吴侨文总领事说。这些客人正在这么做。

觥筹交错间,有人长长地“嘘”了一声。

坎特伯雷大主教指示新郎新娘将手握在一起,领着哈里短促地念出誓词:

“I, HARRY (MEGHAN), take you, MEGHAN (HARRY), to be my wife (husband), to have and to hold from this day forward; for better, for worse, for richer, for poorer(观众笑), in sickness and in health, to love and to cherish, till death us do part; according to God’s holy law. In the presence of God I make this vow.”

观众报以欢呼。

按照女王、威廉王子婚礼的传统,新郎并不会在婚礼上得到一枚戒指——这被认为与贵族男性的传统审美有关。丈夫佩戴戒指是个现代发明,世界大战时期,士兵们开始佩戴戒指,提醒自己远在家乡的配偶。哈里王子恰恰曾是一名海军飞行员。他更“平民”,似乎也更在意男女平等。

坎特伯雷大主教宣布两人结为夫妻,观众热烈欢呼。这一刻,梅根·马克尔成为历史上第一位苏塞克斯公爵夫人(Duchess of Sussex)。哈里早上刚刚被女王册封为苏塞克斯公爵,这个头衔的上一个主人活在两百年前,而他并没有合法的妻子。苏塞克斯郡坐落于英国东南部,哈里和梅根大概会喜欢那儿的海风。

婚礼进行到最后部分,《天佑女王》的国歌声响起,观众们加入了温莎现场的合唱。稍有不同的是,现场的嘉宾们需要全体起立,以示郑重;而剧场里的英国人可以坐在桌边,就着炸鱼和汉堡祝福他们的女王。当哈里和梅根走出教堂,在门前轻轻一吻,登上马车,剧场里发出了最后一阵欢呼。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网络电视的信号开始不稳定。起初,观众报以惊愕;画面卡住三次之后,大家不再抗议。

这不像是“纯英国式体验”的一部分。

1923 年,当电台想要直播英国王室的婚礼时,坎特伯雷大主教否决了这项提议。他担心人们“在酒吧、戴着帽子收听婚礼”,冒犯到王室的尊严。如今,他的担忧成为了现实——英领馆甚至免费发放了一些印着米字旗的帽子。但王室乐意之至。

他们知道,一场精心设计的婚礼有多昂贵——从纪梵希的服饰,到数千万英镑的安保费用;他们知道,王室婚礼可以带来惊人的经济效应——王妃引领的穿戴潮流会让时装公司忙不过来,教堂、宫殿附近的酒店总是早早地预订一空;他们也知道,除了金钱,王室婚礼还意味着团结,意味着软实力——看看那些挥舞着米字旗的英国人,无论他们守在圣乔治教堂的门口,还是一家上海剧场的投影幕布前。

拒绝观看的人,则成了真正的异类。曾拒唱《天佑女王》的工党领袖科尔宾这天发了五条推特,呼吁人们加入工党、改变体制,让经济服务于大众而不是少数人。

“不祝福王子吗?”有评论写道。

“王室想把婚礼办得现代一些。虽然会有很多传统,有古老的音乐和建筑,但它还是可以很现代。最现代的事就是和爱的人结婚,而不是和王室安排的人结婚。”吴侨文总领事这样介绍这场婚礼的文化意义。

和梅根一样,吴侨文也是混血。他借此说明,王室正变得越来越开放。人们期待,新的成员、新的血统、新的文化会改变英国王室,而这种关注又毫无疑问地提升着英国的“能见度”。

“哈里是个活跃得出了名的年轻人。我觉得他可能会生 11-12 个孩子。”吴侨文最后调侃道。

祝苏塞克斯公爵夫妇百年好合。

摄影:蔡一能 / 好奇心日报(www.qdaily.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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