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月 18 日清晨,60 多名工作人员进入北京工人体育场,将一张长 116 米、宽 86 米思维游戏图在绿色球场上平整地铺开。抽象画印在由十几层彩旗布料叠合缝制的深色布面上,由红、蓝、黄、绿四种色块组成,颜色有些许脱落。
这个思维游戏原本提出的问题是:如何画一条线横穿整幅画并且不重复地覆盖到每个色块?一条白线横穿而过,演示了众多解决方案中的一种。
这是艺术家赵要最新的大型装置作品《自然的力量:一万平米作品在北京》,仅于当日在工体展出一天。实际上,它也是赵要 2013 年伦敦个展“精神高于一切”的延续。
“精神高于一切”的主体作品是《很有想法的绘画》。这些绘画图形来自两本书:《1000 个思维游戏》和《百年哈佛给学生做的 600 个思维游戏》。赵要在个人官网上解释这一作品时提出,他希望以抽象画的角度思考一些艺术的本质问题:如何看待一张绘画、如何理解一张绘画、如何创作一张绘画,“把各种可见的视觉元素和不可见的抽象思维作为创作的基本要素,然后按照一定的内在逻辑和秩序集成在一起”。
2016 年 10 月,赵要在北京工厂中花一年多时间用布料重新制作了《很有想法的绘画》,运抵青海省玉树藏族自治区州囊谦县白扎乡的摩耶寺山脚下。它的尺寸参考了摩耶寺一幅 120 米长、80 米宽的唐卡,出于对宗教的尊敬改小了一点。囊谦县正好在举行有十几万人参加的大法会,赵要就请喇嘛们念经加持了这块布。
2016 年 11 月 23 日,200 多位当地村民花一整天的时间将其固定在海拔近 5000 米的无人区雪山山顶,开始了“晒布仪式”。画的四周像月球表面一样坑坑洼洼,那条白线下恰好有一条河流经过。
2017 年 5 月,这幅画又回到了城市。赵要保留了它经历风吹雨淋之后的原始状态(尽管村民主动帮忙修补好了部分破破烂烂的地方),认为它就像从山里修行闭关出来一样,具有了神秘性和崇高感,希望找一个繁华、世俗的城市背景,花一天铺开来让人围观。
“我并不觉得这件作品本身是要讨论宗教或是西藏什么的想法,更多是关于我们长时间生活在城市里的人怎么去看一件作品,怎么理解一件作品里面的崇高性,通过城市里的人与宗教的这种远距离所产生的神秘感,成为一种元素加入到里面来,对我们形成的影响。”今年 4 月接受《艺术世界 ArtWorld》采访时,赵要解释说。
如此看来,紧靠三里屯、四周高楼环绕、常年举办明星演唱会和国安主场球赛的北京工人体育场,的确是个理想场所。
晚上 5 点开始,衣着光鲜的人们在体育场入口处的一小块绿色草坪上聚集,一同前来的孩子们则踢起了足球。远处大屏幕下的红色横幅上是一串口号:“劳动创造生活,劳动创造幸福,劳动创造未来。”5 点半,赞助商京 A 精酿在跑道旁支起了一张长桌,供应冒着气泡的橙色啤酒。6 点,赵要和一位艺术评论人领着四五十家媒体环绕跑道做起了导览。有人举着绑在自拍杆上的手机开始了直播,闪光灯咔嚓作响。
6 点半,众人爬到观众席顶端,以便更好领略全景。人们开始称赞今天天气晴朗,给作品创造了难得的氛围。一部分人坐在座椅上吹起了风,享受远处的城市景观。艺术评论人点评说:“最妙的是座椅,你看那些座椅的褪色程度和作品差不多,相互呼应显得很妙”。他同时提醒,体育场的无影照明将在 7 点 10 分落日时打开,希望大家静静等到那时欣赏作品和城市夜色交融的另一面。
但等到 7 点 10 分的人不算多。一些人提前回家,一些人先去吃饭,还有些人看上去对啤酒和聊天更感兴趣。白色灯光亮起,亮度逐渐增强,《很有想法的绘画》被高低建筑的黑影包围着,在强灯照耀下仿佛回到了画廊里。赵要和艺术评论人站回了绿草坪上,对着重新集中精神的人群开始了另一番演讲。演讲结束后,有人招呼道,8 点半在工体门口的 Mix 酒吧安排了 Party,请大家去开心一下。
一位留在观众席上看风景的知情人说,工体的无影照明灯开 10 分钟要收 2 万元。
他同时评价说,这位艺术家的运气真好。5 月 19 日,北京国安将在长春体育场比完冬季场的最后一场比赛。那之后,他们将休息两个月,到 7 月 18 日才会回到工体,开始夏季场的首场比赛。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时间差,艺术家不可能有机会租下工体做展览。
赵要将自己的工作方式称为“连续剧”,这项实践从 2012 年已经开始。
在 2012 年北京公社的个展“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中,他几乎原样复制了 2011 年个展“我是你的黑夜”,只是将相同作品用不同材质重新翻造,体量增加并等比放大,连开幕时间都选在一年后的同一天。2013 年在佩斯伦敦举办个展“精神高于一切”中,主体画作来自《很有想法的绘画》在成品布上的平面几何图形;后者于 2015 年在佩斯香港的个展上展出;2016 – 2018 年,它被制成巨幅“唐卡”,来回于自然和城市之间,构成了“精神高于一切”和“自然的力量”两个项目。
《艺术界》在评论赵要的这种创作方式时认为,这一方面是由于艺术家对于观众和藏家用各种“意义”来要求艺术感到厌烦,认为人们的经验被展厅所禁锢,因此通过重复同系列的图形抵制意义生产的方式;另一方面,也是通过切换故事背景引导人们主动反思,我们对当代艺术的惯性理解如何受到知识背景、宗教信仰以及政治态度等经验的影响。
在 2016 年接受 Artforum 中文网采访时,赵要说,他一直不太相信个人或原创性在这个时代有多大作用,而更愿意将其视为一种集体选择的过程。
“作为集体意识的参与者和观察者,艺术家个人通过自己的体验和发掘,对已有关联进行重新总结和组合,进而创造出新的关联,对我而言,这是一种创造性。”
题图为记者现场摄影,配图除标注外亦均为记者现场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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