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孔，看来是一种全球通用的审查手段。伦敦白教堂画廊（Whitechapel Gallery）即将展示一批拍摄于美国大萧条后期的纪实摄影作品，这些被打孔的底片呈现了被政府部门过滤的社会现实。
此次展出的 80 幅摄影作品大多来自 20 世纪最著名的纪实摄影师：Walker Evans、Dorothea Lange、Russell Lee。黑白画面中，你可以看到美国西部的农民、赤裸的儿童、神情肃穆的妇女——照片主要部分被打上了一个或多个黑色圆孔。对很多摄影师来说，这些底片已无法通过严格的美学标准，因而无法公开展示。
“Floyd Burroughs, Jr., and Othel Lee Burroughs, called Squeakie. Son of an Alabama cotton sharecropper”。摄影：Walker Evans；图片来源：loc.gov
幸运的是，底片并没有被完全破坏。当代策展人从“打孔”中看到了美学之外的价值：他们记录了 20 世纪最知名的一场纪实影像运动中摄影师与官方之间的微妙关系。
1935 年到 1944 年，美国联邦农业安全局（FSA）邀请了一群摄影师拍摄美国农村的现实状况。这一项目旨在向美国人呈现大萧条对美国农业造成的创伤，唤起公众对罗斯福政府的农业振兴计划的支持。
该项目的具体操作过程是：FSA 设定好拍摄主题和地理区域，摄影师们阅读相关报告、新闻和书籍来熟悉选题。接着，FSA 提供摄影器材、旅行经费，训练摄影师和采风对象建立私人联系。收到摄影师们寄出的底片后，FSA 的官员（主要是经济学家和摄影师 Roy Stryker）负责筛选，一些“合适”的底片将被冲印、寄送给新闻机构，剩下的则被保存起来。
目前，国会图书馆共收藏了超过 17 万张底片，并作了数字化处理。你可以在官网上看到他们。
经过 FSA 筛选的照片成了关于大萧条最重要的一部分影像。在 Dorothea Lange 的一幅标志性作品中，一位生活在临时帐篷中的母亲满面愁容，两个孩子依偎在她的肩上，背朝镜头，仿佛不愿向世界倾诉生活的苦难。
“Migrant Mother”。摄影：Dorothea Lange；图片来源：loc.gov
然而，更多照片没能通过 FSA 的审查标准。FSA 希望，这些纪实影像既能反映大萧条对美国农业的破坏程度，又不至于摧毁人们的信心。一开始，FSA 直接在底片上打孔，引发了摄影师的强烈不满。后来，FSA 放弃了打孔的做法，只把不用的底片放在一边。
人们无从知晓 FSA 官员当时究竟是怎么想的，但至少可以猜测。策展人 Nayia Yiakoumaki 向《卫报》（The Guardian）列举了一些可能的原因：纽约罢工中的这对黑人夫妇是否过于时髦、自信和城市风？这群围成圈跳舞的孩子是否太健康、太“白”了？这两位坐在堆满废品的院子里的黑人儿童又是否太绝望、太“黑”了？
这些政治考量最终凝结在黑色圆孔之中。Yiakoumaki 表示：“这些照片本身就很美，但特定破坏行为的介入为照片赋予了更多意义，人们可以将他们视为当代艺术作品。”
权力，从来都是影像背后看不见的手。批评家、创作者的立场显然稍有不同。苏珊·桑塔格称 FSA 的摄影项目为“公然的宣传”（propaganda）。而摄影师 Dorothea Lange 本人则认为，“你所做的每件事都是在宣传你所相信的东西……信念也好、宣传也好、信仰也好，我不知道，我从来都不认为这是一个不好的词。”
可以确定的是，这些“被杀死的底片”将帮助观众透过主流叙述，看到更完整的历史背景。
展览信息：
Killed Negatives：Unseen Images of 1930s America
展期：16 May – 26 Aug 2018
地址：Gallery 4，Whitechapel Gallery，London
策展人：Nayia Yaikoumaki
展览免费。
题图摄影：Carl Mydans；来源：loc.go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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