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十年,艺术家萨拉·莫里斯(Sarah Morris)与她的绘画、影片、乃至于布满整片墙的壁画重回北京,在尤伦斯艺术中心(UCCA)举办了名为“萨拉·莫里斯:奥德赛”的展览。
在所有艺术作品中,《北京》吸引了更多人的注意。这是一部 35 mm 胶片作品,时长约 85 分钟,记录了奥运会时期北京的整体状态。
坐在展区宽板凳上,人们就能看到这似乎还没有远去的十年带来的回忆。许多知名人物露脸,其中包括亨利·基辛格,迈克尔·菲尔普斯,张艺谋,成龙;市民的日常风格伴随着重大历史事件出现,地铁口匆匆的人群和广场上练彩带舞的妇女都被记录了下来。
如何拍摄奥运北京
在创作《北京》之前,莫里斯曾拍摄过《洛杉矶》。对于这个拥有好莱坞电影产业的城市,莫里斯将创作中心集中在了“电影制作,关于人的幻想,关于人的自我还有合作。”
这一系列话题让她觉得有些厌倦,“有些人甚至认为我是从洛杉矶来的,真荒谬。”于是,她开始思考某些政治话题,例如民主国家、大众力量,当然,也包括代表某种政治性的奥运会。
但获取拍摄权的过程并不顺利,沟通工作甚至一度被重洗。莫里斯并没有接受拒绝,“我不会接受拒绝结果,我是非常固执的。……当人们跟我说‘公共关系’这个词的时候,我非常厌烦这个词。整个过程就是要进行各种各样的对话,包括我与各种机构负责人的对话,或者给我提供帮助的人与负责人的对话。”
她找过鸟巢的设计师德梅隆,又找到前瑞士驻华大使乌里·希克,并且与中国政府进行了多次沟通,期间受到了当代美术馆馆长、电影学院院长的帮助,但并未有明显起色。
直到有人向她建议,奥委会主席非常喜欢当代艺术,也许可以试试直接与他对话。莫里斯飞到了瑞士,找到了奥委会主席。虽然整个过程非常曲折,但最终使“所有遭到的否定和拒绝扭转了过来。”
她再次回到北京电视台拍摄时,工作人员都表示震惊:你们怎么来了?是怎么进到这里来的?
关于这段拍摄经历,有评论这样写道:影片《北京》中,与环形有关的意象反复出现,并相互链接,形成转喻关系:奥运会五环、以紫禁城为中心向外辐射的几条同心环形公路,还有艺术家在试图记录这座正处于意义非凡时刻的城市的过程中,所必须跨越的官僚体制禁锢圈。
于是,一些看上去很难被非官方拍摄者获取的建筑和情景出现了:鸟巢被镜头环绕一周,基辛格与成龙在“ 2008 奥运·冠军论坛”发表演讲,还有开幕式上被无数人见证的烟火与表演……
“奥运”在莫里斯的创作中成为一种主题。除《北京》外,《1972》和《里约》同样拍摄了与奥运有关的城市。前者以 1972 年的慕尼黑为拍摄对象,将监控录像、档案照片与慕尼黑奥林匹克公园以及人物采访结合在一起,重现了一次受到巴基斯坦恐怖主义攻击的奥运会。
碎片化片段的呈现
《北京》的画面充满了静观感,但更重要的是,人们以一个观察者的角色进入时,呈现在眼前的是非线性的片段:中国邮政柜台边,寄件的人指间反复翻转着老式身份证;菲尔普斯的照片前,几个工人扛着铲子前后通过。
不同的对话、场景在反复呈现,像无头无尾的意识流情节。同时,自行车、行人、飞机、地铁常常出现,呈现出流动又平静的镜头。
它不仅仅指向一个流动的状态,按照莫里斯的说法,它更是一种“碎片化的信息”。她对此这样解释:
我对这种线性叙事并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线性的碎片化的场景呈现。当你在地铁里看到一个人的时候,你不知道这个人身上究竟有什么样的故事,你也不知道这个人究竟去哪里,所以你只是看到这个人在这个场景的时候,然后用你看到的形象来诠释当时的一个场景。我们都知道如何来诠释,如何来解读这种场景和这些人的故事。所以,我真正感兴趣的是这种开放性的叙述能够给我们带来各式各样诠释的可能性。
在影像作品中,这类碎片便是各类符号:人、建筑、情境和日常运转方式。符号看似简单,实则需要花费心思去捕捉,它们是理解城市与文化的关键:“我主要转向的是事物的内部,那些最为微小的图像、声音或事件,都有可能构成达成理解的关键。”
这种叙事方式不仅出现在她的影像作品里,事实上,在她常常被人提及的“硬币两面”中的另一面——绘画中,这种方式呈现的更为明显。
此次“奥德赛”展览,莫里斯还专为 UCCA 创作了巨幅墙上绘画。整幅画布满了整个南墙,观展者只能看到某一部分。与她的所有影像作品一样,全貌无法通过瞬间窥见。这也是莫里斯的用意所在,她希望作品“给人带来沮丧感,观众站在场景和观众群中,只是场景与观众的一部分而已。”
不过,非线性只是莫里斯的一种叙事方式,十分典型,不过仅是一种方式。它的目的是一个主题,这被形容为“城市、社会和官僚政治类型学”,在政治、文化、社会、城市相融中,《北京》无疑是一个很好的样本。
一个充满矛盾的城市
在萨拉·莫里斯的个人主页,对《北京》的介绍中有这样一句话:北京见证着中国的经济与压倒性权威之间的复杂性和矛盾性,这在当前全球危机的氛围中更能引起共鸣。
莫里斯对探究“矛盾”兴趣盎然。
她在布朗大学曾主修政治哲学,当有记者问她这一段经历对其创作有何影响时,她首先感叹道:“这是一个好问题!我想我对生存状态感兴趣。…… 不论我拍摄中国,还是拍摄里约,我都在研究不同的矛盾状态,这正是我感兴趣的,社会中发生的哲学矛盾是我感兴趣的东西。”
《里约》拍摄于 2012 年,同样选择了即将举办奥运会的城市。在那部影片中,里约市长、棚户区、啤酒厂、盛大狂欢节依次出现,共同描绘了一个矛盾着的混乱而又狂欢的城市。
回到《北京》的创作,莫里斯认为北京的“没被解决(not resolved)”是她创作的兴趣所在。她在一次采访中补充道:“或者,更精准地说,中国是一个矛盾的国家。它是超资本主义(hypercapitalist)吗?没错。它的政府享有最高权力吗?没错。目前还不确定该国将会成为什么样的国家,所以今天我们无法预测。”
面对我们的采访,萨拉·莫里斯给出了另一个更为温和的答案:传统与现代,或者当下与过去的矛盾混合。北京既有当代各行各业的飞速发展,同时又保存有历史古迹,而人民对古老文化也有着崇敬态度。“他们虽然在概念上互相矛盾,却又彼此依存共生,这真的是这个城市非常有独特性的地方。而且具有一种强大的吸引力,能将古老与现代的结合演绎的如此完美。”
时隔十年后,当莫里斯再次回到这座城市,她发现北京过去十年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是一次“日新月异的蜕变”。她以一种全新的眼光审视它,她发现那些深刻的、潜藏在内部的结构依然存在,种新旧上的共生而又不互相抵触的情形令人惊奇。
以上提及的所有作品都在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UCCA)展出,展览将持续至6月17日。本次展览会首次完整展出艺术家全部14部影像作品,并且包含绘画、素描、墙上绘画等诸多类型。
展名“奥德赛”暗示萨拉·莫里斯的创作轨迹也可以十年为计量标准来进行划分,正如特洛伊战争持续了十年,而奥德修斯则漂泊了十年才回到家乡伊萨卡。同时,她的艺术创作过程同样是奥德赛式的,其间充满了无数异国旅行,也历经与试图迫使她改变既定航线的人事权力之间的反复纠缠。
题图/萨拉·莫里斯,《北京》(截屏),2008,35 mm 胶片/高清影像,84: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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